《与我一味药》眉郎

7、卢元奇。赤诚相见

　　在所有我认识的女性当中，元奇是一个无法定义的存在。

　　她有着温和的外表和坚定的内核，兼具深入的理性和幽微的感性，我和她是少年时代认识的朋友，一路在平行的轨道上守望前进，因为我的行事风格和她超然智慧的心态，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种情谊的连结，却始终没有涉入感情的纠葛。

　　“你对女人的态度，你父亲得为此负责。”卢元奇说。

　　“我和他不同。”我坐在壁球馆的地上，把恒温柜里的毛巾敷在脸上。

　　“你当然和他不同，”她笑道，“蒋洪生更懂得欣赏女人。”

　　我把毛巾抓下来，看了一眼她，什么都没说。

　　“他懂得欣赏各类的女人，”她说“肉感的、放纵的、故作矜持的……所有你觉得廉价庸俗的特性，他都能找到欣赏的支点，更像是一种物尽其用，女人们和他在一起，更快乐。”

　　“他对女人的胃口很好。”

　　“没有执着，也更好要求，”元奇扔给我一瓶水。“蒋洪生从来不把主导自己生活走向的部分寄托在女人身上，他没有找配偶的欲望，甚至没有找搭档的想法，他会为你安排一场联姻，但是不会让自己重新步入婚姻的境地。”

　　“他的那帮老伙计们嫉妒他的潇洒。”

　　“哈，在两性当中，抱歉着么说，令尊是一个采蜜人。”

　　“且勤劳得很。”我和她相视一笑。

　　“但不得不说，你现在的状态，很大程度是受了他的影响。”

　　“我的状态？”

　　“你们对待女人的方式不同，但你们看待女人的方式相近，你们父子都将女人视作是一种从属，最高限度的满足需求，最低限度的产生影响。”

　　“那你对我的影响呢？我又如何对待你的？”我故意反问她。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从来不对待我作为’女人’的那部分。”她用球拍敲打我的肩膀，示意新一局的开始。

　　卢元奇说的没错，我选择不将她看作女人，我与她分享我成长时期的所有秘密，我对母亲离去的揣测，对周遭难以融入的寂寞，以及我在少年时代逐渐生成的对蒋洪生的愤怒，成年之后我们不再频繁的互诉日常，但是她已经足够了解我。

　　她时常说笑时提起，我们的友谊从五岁那年坦诚相见开始，就已经建立了一种坚实的基调。

　　是的，母亲离去的最初那段时间，我被送去卢家生活，那时蒋洪生忙于生意场的奔波，当时的他全然不具备现在这样呼风唤雨的势力，他不过是摆荡着一只随时可能颠覆的小船，在时势的浪潮中奋力前行。

　　我在卢家的老房子里度过了一段愉悦的童年，母亲离去一世令所有的年长者含糊其辞，他们从成年人的傲慢和健忘的角度忽视了孩童惊人的理解力，他们闭口不谈，又或是捏造出一些陈词滥调的比喻，妄图安抚人心、息事宁人。唯有卢元奇，她以全部的精力参与到我的困惑和悲伤，她积攒了几只节庆时点燃炮竹用的燃香，告诉我，“我们去拜一拜吧。”

　　我们在一片荒地中垒起了一小块祭坛，面对元奇妈妈的佛像坠子拜了三次，将点燃的香插在泥土上，“我跟她说，让她不要担心你。”

　　这段记忆一直刻在我的脑海中挥散不去，仿佛扭头仍能看到当日五岁的元奇深信不疑的侧脸，仿佛抬眼还能看到三十年前的天光。

　　在对□□的羞愧感全无概念的年岁相识，我记得那个夏日，在走了好远好远的一段路回家之后，我们决定一起洗澡。

　　这个举动在当时的我们看来，无疑是分担了大人们的劳务，理当受到多方投射的夸奖，于是那一次的沐浴变得很长，很久，直到元奇的父母下班回到家中，看见浴池中的两个赤身裸体的孩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并不存在大惊小怪的过程，最终卢爸卢妈还是选择淡然处之，闭口不谈，而对于我们来说，在成长时代一次又一次的性教育中，我们终于成长为从无知，到羞涩，再到已无界限可言的那种朋友。

　　“赤诚相见，是我们友谊的开端，是你和我之间的一种注定。”卢元奇说。

　　我选择不做回应，我对你有近乎全部的赤城，除去……

　　除去我心中的那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