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一味药》眉郎

3、蒋洪生。“让无知的女孩儿坐在腿上”

　　“南征，带你认识一个朋友。”
　　我回头去，看见蒋洪生立在书房门边，身后的柜子上是他刚收藏的猞狸标本。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家里摆设各种标本。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吴旻蘅，在辗转的饭局酒局之中，我和蒋洪生一起，见过，见识过不少女人，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家宴，蒋洪生的语气更显和蔼。
　　他知道，那客厅里坐着的两女一男听得到。
　　他们正待留心我的反应，留心我眼神嘴角，留心我望向面前这个穿着蕾丝连衣裙的女生的第一眼所展露的信息。
　　“伯父，伯母。”我迎上去，探身招呼。
　　他们多虑了，蒋洪生的生意需要吴家出手，他们带什么样的女儿出席我都会展露笑容，结婚，蒋洪生说，只是结婚而已。
　　不知道他当年和我母亲结婚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
　　这么多年他不曾再婚，他身边不缺少女人，徐娘半老的女人想和他结为姻亲，抑或是比我年龄还小一些的女人，刚毕业甚至还在读书，想过上更容易的生活，我知道，他不乏这样的人选。
　　但是蒋洪生不曾再婚，我的婚姻在他看来如此轻松定夺，势均力敌的家世背景，旗鼓相当的财力实力，能够守望相助的商业往来，不会节外生枝的干净履历。在他看来，选定了这些就完成了几乎全部的甄选过程，剩下的，新娘是如何爱好，秉性，语言，通途不在话下。
　　“只是结婚而已。”

　　对母亲，我知道的太少了。
　　蒋洪生很少和我谈起她，我们拥有的共同记忆少之又少，照片里端坐着的是我的母亲，站立的孩子是我，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想回到三十年前，用这双眼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何母亲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依照我了解的蒋洪生，做他的妻子，如果对爱、自由、真实依然抱有渴望，她一定活得很痛苦。

　　“和聪明的女人调情，和疯狂的女人上床，让无知的姑娘坐在腿上。”传递这种经验不得不说是得意的，曾几何时，蒋洪生把我当成了这样聊天的对象。
　　“结婚呢？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我将最后一球打出去，抬眼问他。
　　“和旻蘅这样的女人结婚。”他靠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走过去。

　　蒋洪生是赤手空拳打下的天下，现在他的生意涉及地产、珠宝、餐饮、旅游，家乡几年回去一次，捐资，修路，建学，当地把他当作财神敬仰。早年间的草莽兄弟一个个安顿好了晚年，渐渐也减少了往来。
　　“回忆过去是个休闲的方式，不要沉醉其中。”

　　我的妻子是他选的，我的事业是他选的，白天我在他旗下的刚成立不久的一家公司，晚上多半会到旻蘅在的家中，“总也玩够了，时常多陪陪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蒋洪生也会说这类父慈子孝的话。
　　玩够了么？他怎么不问问他自己。
　　一双年轻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修剪得当，在大桌子的对面轻轻的剥开荔枝，把一粒圆滑釉白的果肉送到蒋洪生嘴边，旁边的老男人们惊觉乖妙，赞叹不已。女孩儿自命不凡且自鸣得意，我看在眼里，想到蒋洪生那句——“让无知的姑娘坐在腿上。”觉得眼前乳臭未干的这位要做蒋南征的后妈，还是该趁早醒醒。

　　多年父子成兄弟，有时我不禁会想，蒋洪生的性幻想是什么。
　　是十指修长的女孩儿么，他早就能做这些人的父亲了，在他在世俗社会奔波成就一方天地的时候，这些女孩儿甚至还未出生；现如今也不过只是他功成名就的徽章，他得意昭告天下的战果，他宝刀未老的传奇维系。她们年轻的身体，蒋洪生真正还有几分心力去消化。而同龄的异性，和那些戴着祖母绿的中老年女人逢场作戏的时候，蒋洪生是否真正享受过生理的愉悦，那是属于他年龄的人，和他一起年轻过，又一起衰老了，她们眼角、脖颈儿、手腕上的每一道褶子都见证过蒋洪生这一路发际的历程，她们是他“回忆过去的休闲方式”么？
　　蒋洪生心里，或许有过年少时的求之不得？那曾经倨傲的，青涩的，执着的少女现在何处，是否成为了一个走在路上毫无存在感的老太太，一个跟风囤黄金，炒股票，抢在超市打折时购买进口牛奶的大妈？
　　求之不得，青涩、倨傲，属于青壮年时期寄托爱意的性念，一个让他真正用过心的人。蒋洪生心中可曾有这样一个人？狡猾如他，也许会说那个位置是我过世多年的母亲。这样他就拥有了最为政治正确的少女雕像，最惠而不费的痴情人设，和最廉价简易的祭奠模式——用无数个伤情浪子的行径反复证明这段逝去的专情。

　　性幻想是一个人最深处的隐秘性格，不可见光的魂魄，难以更改的元神，了解一个人内心深处最快捷的通道。
　　我猜不透蒋洪生，我只知道蒋南征。
　　还有李未，在所有欢爱结束的空虚时刻里，唯有李未真正让我感到过一丝赤城，身体分离后心灵的接触。“一个充电底座。”她说。
　　“像一个充电底座一样，被即插即用的人，盛气凌人的女生带着她们的男友前来，为了’守身如玉’的贞操观念，不得不找一个代打之人，那些女人，用最冰冷的语气勒令你趴在桌子上，骑在我身上，掀起裙子，像男人昭示她们不能昭示的部分，用上半身取悦她们□□焚身的男友，只租借我的一部分，某一个部分，两个？撞击，撞在课桌和椅子上，像一个充电底座一样，感受两个人疯狂的欲望，完成他和她不能完成的。”
　　“你希望我这么对你么？”我问她。
　　“不行。”
　　“为什么？”
　　“性幻想像是吹蜡烛时候许下的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再灵验。”
　　“那你还讲？”
　　“你问我了么，我说过，我不会骗你，你是那个我看到你想要告诉你最深处想法的人。”
　　“什么时候决定的。”
　　“你换领带的那次，从那之后。”
　　“你告诉了我，现在你没有性幻想了。”
　　“没关系，你留着吧，我还有很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