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美人歌》夏乐桑

29、丽兮丽兮不可追

　　虽然已经是四月了，不知这里是靠海的缘故，夜里还是冷的很，娴音紧了紧了身上的衣服，继续向前走去。
　　顺着记忆里的路线，一道月门，左拐，一片小湖，再是一段走廊，到了。
　　月下的蔷薇犹如含羞少女，静静的散发着幽幽的花香，在蔷薇从中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藏着一株绿植，朵朵白花在一众馥郁的蔷薇香气中依然散发着独特的芳香。
　　她小心的俯下身来，轻轻的用玉雕般的手去采摘这些丰润的花朵，放一瓣到嘴里，嗯，清香微苦的味道顿时弥漫了整个口腔。虽然味道不怎么好，总算也能缓些饥饿了。
　　叶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她小心的拨开枝丫，一个长相怪异的黄色果实露了出来。
　　娴音大喜
　　传言香橼四季开花，这应当就是春果了，虽然小了些，倒也聊胜于无。
　　轻轻的摘了下来，她就着湖水洗了洗果子，纤手破月，搅乱一池春水，在明亮的月光下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脸蛋尖尖，眉梢一抹哀怨，头发儿披散，衣衫儿凌乱，哪里还有一丝月家七小姐昔日沉着冷静，令人称道的高贵。
　　她还是她吗？
　　以后回去了，还能回到以前的模样吗？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回应着，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在月光下仿若一颗颗珍珠般落在了湖水里。
　　夜风哗啦啦的吹过树叶，仿佛也在与她同悲。
　　似乎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她忙站了起来，迅速的钻进了玫瑰花丛里。
　　来人眼力极好，方才湖边分明有个身影，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他轻轻的走到了花丛前，娴音努力把自己缩到最小，祈祷着不要让他发现自己，花枝被拨开了，她闭上了眼睛，上天没有听到她的乞求。
　　她好像闻到了一种类似曼陀罗的气味，并不是真的曼陀罗的香气，而是那感觉，忧郁哀伤，让人绝望又沉迷。
　　忍不住睁开了眼，却撞进了一双极黑的眼睛里，好像受了引诱一般，她仰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有风吹过，月夜下的蔷薇花瓣不胜娇弱，离开枝头，随风飞去，此情此景，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如画般惊艳。
　　“你是谁？”
　　他开了口，嗓音如醇酒般清冽而醉人。
　　娴音慢慢站了起来，发现他极高。
　　女孩儿五官精致，肌肤吹弹可破有如玉雕，如瀑的青丝在夜风下飞舞，恍如月下嫦娥般，唯恐下一秒便要乘风归去
　　“我，只是夜深难以入眠，出来透个气儿罢了。”
　　少年在她开口前就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遍，她头发衣饰简单，甚至有些凌乱，脚上未着绫袜，看得出确是刚从床上起来的，
　　然而此人之前未曾见过，联想到她小小年纪惊人的美貌，以及红香殿的那位，他不由得哼了一声，眼中带了分了然。
　　“这是什么？”
　　他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力气极大有如桎梏一般，手被掰开，看见已经被手指甲掐的坑坑洼洼的香橼，少年的面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娴音心里一个咯噔，莫非这香橼并不是无主野生的，而是这少年所种。
　　他深夜前来便是为了采摘这香橼，不料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事已至此不可挽回，他放开了她的手，仍带了些懊恼，却也控制了力气没把她往满是小刺的蔷薇花丛推去。
　　似乎听到了什么，那少年忽的放开了她的手，一个跳跃，钻进了黑黢黢的夜色中，身手矫健，动作利落，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在看什么？”
　　娴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连婆婆！”
　　“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有些睡不着，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婆婆晚上也是睡不着吗？”
　　她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
　　“是啊！老了，晚上就睡得不太安稳了，总是很容易就被什么东西给吵醒的！”
　　她似乎意有所指，但娴音觉得自己本就没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态度便落落大方，装得听不懂这弦外之音似的，
　　“夜深了，我就先回去了，婆婆也早点歇息吧！”
　　“好，你早点儿回去吧！”
　　等她过了月门，回头一看，连婆的衣角在转弯处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了。
　　那里似乎是方才那奇怪少年离开的方向。
　　“当当当当当”
　　一处小院里隐隐传来木鱼的敲击声，少年熟门熟路的推开了大门，往内室走去。小屋子里香烟缭绕，声声诵经声伴随着木鱼质朴的敲击声，奇异的有让人心安的力量。等一部妙法莲华经诵完，少年开口道：
　　“娘！”
　　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回来啦！”
　　少年走近几步：
　　“今天去了发现，那香橼落地了，我就没拿回来。”
　　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傻孩子，佛祖最为慈悲，那果子落了地，又不是脏了，自然没事的。”
　　“我确实是不如娘你懂的多啊！”
　　“哈哈”
　　女子大笑起来，眉眼处岁月留下的纹路不但没有损减她的美丽，反而让她多了一种岁月静好的从容和温柔。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情，只不过我喜欢这些，而你喜欢那些罢了。”
　　“娘，夜也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孩儿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就不来向您辞行了。”
　　“好！”
　　她也不追问他去干什么，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目送着儿子离开，看着他已经长得高大结实的身体，她心里不由得悠悠的叹息：
　　“十几年了啊！”
　　回到屋里，看两人都睡得正好，娴音轻手轻脚的回了被铺，正在宽衣时，突然了悟，今天是卫塞节。
　　所以那少年拿香橼是想礼佛吗？
　　看着也不想是一个佛教徒，真是，人不可貌相吧！
　　…………………………
　　自那一日晚上出了门，娴音便病倒了。
　　等周嫚惊慌失措的叫来了乾婆，看过了她的面色，宣告风寒入侵，是已湿邪不解，等病好之前都不用参加训练时，她的心里竟然有一丝解脱。
　　乾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窥视了一切。
　　养病的日子，悠闲而无聊。
　　她一向被照顾的很好，从来连个头疼脑热都不会有，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虽然感觉自己痊愈的很慢，娴音心里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她反而有个隐秘的心愿，盼望着这病永远都不要好了。
　　夏天慢慢的来了，这里热的很快，今天天气有些热，她便穿了厚衣服偷偷趴在窗边吹会儿风。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她还来不及回到榻上，那人就走了进来。
　　两人正好照个对面，是苏离。彼此都有些尴尬，所幸对方看了她一眼便绕开了。
　　看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显然是要再出去的，她心里很想问她些什么，但是想起她素来冷淡少言的性子，还是决定不说了。
　　“你病了，不应该吹风的，哪怕再热也不行!”
　　居然是苏离开了口。她愣了愣，
　　“今天天气太热了些，我觉得有些闷。”
　　她呆了呆，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没有说。
　　感觉到了对方释放出的好意，毕竟一个房间的住着，娴音也想同她说说话：
　　“来了这里几日了，我还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最后三个字，带了点小心翼翼，又含着女孩儿的小小期待，
　　苏离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停了手上的活计，看了眼窗外，最后还是决定朝她走了过来。
　　意识到接下来她的话或许将会揭开自己一直以来的迷惑，她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
　　“你都不知道，是谁带你来的吗？”
　　娴音低下头去，再抬头时，看着她的眼睛道：
　　“我只知道他们一个叫猴子南，绰号是猴子，另一个人称寿老，真名却是不知道的。”
　　苏离思考了一会，“这两人，我是知道的。那个寿老，名字叫做寿松龄。咱们这儿叫做无寿宫，寿字就说的是他的姓。他是掌宫人寿从嘉的亲信，掌宫人下属有风火雷电四大长老。
　　而咱们的乾虞木连齐乔厉七个婆婆则是红香殿的主事。教主姓镜，名叫幽黎。因为年未弱冠，所以暂由掌宫人和红香殿一起辅助教主执掌教中一应事宜。猴子应该是属于红香殿的人。”
　　“无寿宫，这儿难道是不方岛吗？”
　　“是的，你知道？”
　　曾经只在祖母和父亲叔伯口中出现的名字，不想竟然真的有一天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并且还与之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咱们吗？”
　　来到这将近一载，苏离也千万遍的问自己，问抓她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自己？
　　她一无所有，只不过天地间一浮萍。背井离乡，她的梦中几乎夜夜出现老爹的身影，他问她何时归家，她在梦里梦外只能流泪以对，天下之大，都说世事如浮云，不知道有生之年，他们还能否重逢。
　　“我，也不知道！”她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
　　楚国的太极宫，两仪为心，分成了庞大的南宫和北苑。灵王后的灵湘宫里，一个着雪青色宫装的美人正在插瓶，她的双手有如白鸽般在嫣红fen白的木槿花中翻飞，雪白通透的水玉瓷竟然不如她的纤纤素手更精致无瑕，腰肢如素，便静静跪坐在那里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一个宫婢匆匆闯入，
　　：“丽姬！”
　　美人儿回过头来：“怎么了，慢慢说。”
　　她桃腮带笑，美目流盼，含辞轻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那宫婢忍不住抬头看她，却又似被她的容光所摄，低下头来，怕冒犯了她一般，语气都低柔了许多：
　　“方才去请了三皇子，他说，今日与李家舒容小姐有约，不能前来了。”
　　丽姬闻言，秀美娥眉轻蹙，如桃花般粉腻香融的脸儿似含了点点清愁，让她本就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宫婢不由暗忖：“天下间，也只有丽姬当得起离洲第一美人的称号，这般绝色，连我见了都心动，真不知这三皇子如何铁石心肠，竟舍得她难过。”
　　她清莹莹的眼儿一转，似有点点星光碎在里面，玉唇轻启：“这瓶花儿也插好了，你就同我一起去送与王后吧！”
　　“是！”
　　丽姬轻起，莲步儿轻移，便犹如一朵露雨红芍般款款而来，腰肢轻摆，风吹起那长及曳地的软缎裙裾，更如流风回雪。
　　才至花园，便听见前面传来女子咯咯的娇笑。
　　两人打了个照面，那女子回以她一个得意的笑容，眼含挑衅。丽姬不理不睬，姗姗行来。
　　原与那女子调笑的男子似有所感，见到了她，也敛了笑容，眼中一抹懊恼一闪而过。待她娉婷前来，两人已经在亭中站好，那女子想与男子挨的近些，却被他不动声色的挡住了。
　　“三殿下，李姑娘！”　丽姬盈盈而笑，行了一礼。
　　“今日丽姬，怎地来了这御花园。”男子开口道。
　　“今日春光正好，早上剪了几枝木槿，见开的甚是热闹，便想着插了瓶给王后送去。”
　　“如此甚好！”
　　她美目在二人之间绕了一圈，三皇子却有意躲避她的目光，而那李舒容，却对她笑得愈发张扬。
　　她眼神暗了暗，含笑对二人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去了，殿下和李姑娘好好把玩，可不要辜负了这好春光。”语毕，转身离去，不再留恋。
　　那李舒容见三皇子盯着丽姬娉婷的背影，直到她转过了弯，再也看不见了，才恋恋收回视线，不由得酸道：
　　“表哥，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何况，这一个不过是个货物一样的，谁的价高，皇后就把她给了谁，您要是做了太子，还怕皇后不把她打包的送给你吗？”
　　丽姬的内心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般平静，这几日三殿下一直和李家小姐走得极近，想必是奎夫人和李家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李舒容乃是王后的亲侄女，王后自然乐见他们亲近，如果她猜得不错，王后属意的是三皇子，自己要是连三皇子的心都得不到，只怕王后就要翻脸无情了。唉！她一路上想着，脚步却一丝儿不乱，宫深如海，进了这方天地，就得要伪装好自己，
　　她在其间已经三年，于此道早已炉火纯青。
　　进了灵湘宫正殿，远远便见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人影，擦肩而过，竟然是七皇子，她忙行了礼。
　　对方见她如此，眼神变了变，还是没说一句话，就抿着嘴走了。
　　等那抹狼狈的身影拐过了宫墙消失不见了，丽姬才站了起来。
　　“丽姬，您这是何必，那胡儿，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罢。”
　　“碧心，不可胡言乱语。不管如何，他是王子，你懂吗？”
　　见丽姬如此肃容，碧心唯唯称是。
　　到了正殿大门，丽姬正打算抬步，王后身边的九庆姑姑便笑着过来道：“丽姬，王后今日不大舒服，有什么事便让我通传吧！”
　　她心里一个咯噔，这天要变了！面上还是微笑：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今日得了这瓶木槿，想给王后殿内添个彩罢了，既然王后身子不适，我也就回去罢，这花就劳烦姑姑您转交了，若是姑姑有什么吩咐，能让丽姬也为王后康健做些贡献，必乐意之至。”
　　九庆顺手让旁的小宫婢接过了花瓶，依旧站在高处，有如俯视一般：“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开口，您有这份心，也不枉王后疼你一场。”
　　回宫路上，气氛低迷了许多。看来王后现在是埋怨自己没有能力让三皇子为她所用，是要给她下脸子了，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三皇子回心转意。
　　呵，人人都道，她是命定的皇后，身份矜贵。只不过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份的尴尬。对于皇后而言，她不过是一枚棋子。
　　给她的尊荣就好像菩萨身上贴的金箔，旁人看起来金光闪闪的耀眼，其实随时就可以随着主子们的高兴取下来。
　　以前她的作用是帮皇后笼络皇子，而如今李家决定将李舒容送进宫中，那她的存在就完全没有用了，毕竟娘家的侄女当然比她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好用多了呀！
　　碧心见丽姬脸带愁容，心有不忍，眼见正午阳光愈发毒辣，便道：
　　“丽姬，不如您去前面蔷薇花树下等等小婢，我去前面信芳殿内借把伞就回来。”
　　她抬眼看了看刺眼的阳光，点了点头：“也好，你跑的莫要太急了。”
　　“唉！”
　　蔷薇花香浓郁的仿佛要熏人欲醉，她不由得懒了仪态，左手轻轻抵靠在石板上，吁了口气，觉得浑身都轻松许多。
　　娇花一映美人，更显得她莹莹生光，不知花容人面，两更相宜。
　　耳边忽的传来一声轻笑，脆凌凌媚丝丝：
　　“好个离洲第一的美人啊！当真是羞花倾国，连我这一向自视甚高的也要自惭形秽了。”
　　她一惊，娇叱道：“是谁？”
　　“是……我呀！”
　　一张尖尖的美人脸从蔷薇花丛里缓缓钻了出来，好像花妖精怪一般，朝她微微一笑，勾魂夺魄，丽姬只觉得意识渐渐离去，竟然人事不知了。
　　碧心匆忙忙的抱了伞过来，
　　“丽姬，丽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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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的从榜单上消失了，现在还是不可置信，查了好几次，真的好好奇，大家都是怎么看到我的文的呢，感觉自己突然就没有底了，本来是怀着可以在首页看到我的书本的希望去更新了，这两天，人都疲懒了很多。哎！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