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施页

3、第 3 章

　　子美是几个月前知道顾子夜外面有人的。

　　她接到哥哥的电话，约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子美想不通，有什么事不能等回家再说。

　　只见顾子夜掏出几张游乐场门票，面露难色，说：“周末，你带你嫂子和多多出去玩两天。”

　　子美没有伸手去接，她明显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你为什么不带他们去？”

　　顾子夜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如果不注意，根本无法察觉，但这逃不过子美的眼睛。她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嫂子？”

　　顾子夜既然想好来找子美帮忙，就没打算瞒她。他把自己和小女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子美，并说：“这个星期六是她生日，我答应要陪她一整天。”

　　“你是不是疯了？”子美在听完整件事后，冲他喊的第一句话。

　　顾子夜低头不语，只是用手摩挲咖啡杯的边缘。长久的沉默，他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会骂我，可你不是我，你不懂。你不知道我夹在妈和佳玉之间有多难受，她们俩都像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我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他像是找到可以宣泄的对象，对子美大吐苦水，“我不明白，洗衣服要用什么牌子的洗衣液，锅铲是横放还是竖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值得她们争吵。我每天回到家，两个人都拉着我数落对方的不是，我感觉好累。”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对于这一点，子美深有感触。

　　记得有一次，多多不乖，佳玉罚他晚上不许吃饭。没想到被张秀兰听见，立马冲到她面前，护着多多，指责佳玉虐待孩子。可能是两人平时因为多多的教育问题就有很大的分歧，佳玉积压的情绪一下子迸发出来。

　　“妈，你不能因为孩子小就一直宠着他，这样对他没好处。”

　　张秀兰一边给孙子擦眼泪，一边说：“我还用得着你来教我吗？你看子夜和子美，我不是把他们教育的好好的。”

　　“那多多是我的儿子，就应该让我来教育他。”佳玉说的理直气壮，觉得婆婆有时候管的太多了。

　　没想到张秀兰起身看着佳玉，说：“孩子明明好好的，给你教育，还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佳玉觉得委屈，自己名牌大学毕业，在日本留学也是拿全额奖学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一定是婆婆看不起她在家做全职主妇，可自己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多多吗？

　　“你们之前老一套的教育方式早就过时了，孩子本来就应该交给父母教育，如果没教育好，我负责。 ”

　　这下可把张秀兰的火点着了，“你负责？你怎么负责？你把我孙子当成实验品吗？你赌上一辈子都不够赔的。”张秀兰越说越气，“我儿子把你娶回来，不是让你管这个教育那个的，你现在管我孙子，以后想管我儿子，是不是等哪天，连我跟子夜他爸也想一起管啊！”

　　子美和袁松听到声音赶忙出来，看到张秀兰怒不可遏地发抖，佳玉哭得梨花带雨。

　　恰好这时，顾子夜回来了，看到这样的场景，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他叹了一口气，在听完两边的说辞后，把佳玉拉进房间，脸拉得老长，说：“就不能不要跟妈吵架吗？你什么时候看她亏待过多多，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呢？”

　　佳玉见顾子夜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心中的委屈像海浪一样翻滚起来。子美他们在客厅，都能清楚地听见两人的争执。

　　这样的事情虽不是常有发生，但也绝对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嫂子知道了怎么办？”子美问。

　　顾子夜用手抓着头发，显然他想过这个问题，但并没有得出答案，“我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不然我真的会疯掉的。”

　　子美又说：“还有多多，他还那么小，不懂这些事情的。”

　　顾子夜闭上眼睛，整颗脑袋全都由一只手支撑着，“别说了，”过了片刻，他睁开眼，淡淡地说了句，“跟她在一起，我就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子美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作为妹妹，她能做的就是把该说的说给他听，至于之后怎么样，生活是他自己的，如果他执意要在悬崖边上走，享受刺激的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呢，跟袁松结婚也有大半年了，婚后生活还适应吗？”顾子夜抽出一张纸巾，把刚刚不小心溅到桌上的咖啡渍擦干。

　　子美见话题转移到她身上，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无风无浪，平平淡淡，”她的表情很无奈，没有新婚不久的甜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识时间太短，总感觉跟他之间缺少点什么，可又说不上来。”

　　“那你也要小心，小心他外面……”顾子夜欲言又止，觉得就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发言权。可自己犯错是一回事，如果袁松做了对不起子美的事，他绝不会放过他。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对自己宽容，对他人严苛，双重标准使他活在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中。

　　“那倒应该不会，”子美说，“我们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他的生活很简单，很少结交新朋友，也不喜欢应酬，”她一边怀疑，一边安慰自己，最后用“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来结束这次对话。

　　子美回家时，看见嫂子正在书房里赶稿——最近佳玉通过朋友的关系接了些私活，帮出版社做图书封面设计。几分钟后，佳玉换了衣服匆匆出门，临走前叮嘱子美：“等会妈把多多从学校接回来，饭菜我已经烧好了，如果凉了就把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

　　“嫂子，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不吃了，我要把样稿送给出版社，再跟他们讨论一下修改方案。”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只听见高跟鞋“蹬蹬蹬”的声音越来越远。

　　子美一想到，嫂子既要做母亲照顾多多，又要做保姆照料一家人的饮食起居，还抽空兼职工作，作为“帮凶”，连同顾子夜一起骗她，子美心里酸酸的，有些于心不忍。

　　佳玉下车后跑着奔向出版社大门，保安拦住她，说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来。

　　佳玉翻出手稿，向保安说明来意。这时，从大楼里出来几个人，佳玉连忙朝他们招手。

　　“方师兄，我在这。”

　　听到有人叫自己，他跟同行的人说了几句话，就朝佳玉的方向走来。他跟保安示意，后者便给佳玉放行。可佳玉明显察觉到，方师兄的表情不太明朗。

　　“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方师兄抬起胳膊，把手表亮出来，“你自己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

　　佳玉自知理亏，她比约定交稿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对不起，多多他今天……”

　　“别再拿你儿子当借口了，”对方打断她的话，显然心里也是极度不满意，“你既然接下这份工作，就要在约定的时间内完成。这是职场，一切都有规定，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师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佳玉知道自己做的不对，除了道歉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方师兄叹了一口气，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佳玉，你是我介绍过来的，当初一是看中你的美术功底和设计水准，二是看在我们校友的关系上。可说到底，我也只是给人家打工的，你一而再再而三不按时交稿，让我很为难，也让他们开始怀疑我的工作能力。所以，”就算对方不说，佳玉也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既然你家庭条件允许，何必要出来辛苦赚钱，好好把孩子养大，将来他也会感激你的。”

　　佳玉表情沉重，她咬着嘴唇，不出声。

　　方师兄伸手拿过她的手稿，说：“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设计费结清后我会打到你卡上，以后有机会，我会再跟你联系的。”

　　门口，有汽车鸣笛声催促，与佳玉匆匆告别后，方师兄转身离开。突然响起的油门声带着佳玉的希望一起扬长而去，消失在远处雾蒙蒙的街道中。

　　丢了工作，佳玉很沮丧，心情十分低落，但她必须在回家之前调整好心态。因为婆婆和子夜都不支持她出来做事，如果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他们跟佳玉想的不一样。佳玉认为，多多已经上小学了，她有空闲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张秀兰却说，孩子刚上学，对接触到的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需要有人做正确的指引，这才是他最需要父母的时候。

　　顾子夜也不赞同佳玉出去工作，但他的理由跟张秀兰不一样。他认为，不管是设计还是审美都是长期积累的过程，佳玉已经丢了7、8年，现在突然捡起来也不是之前那个样子了。与其瞎捣腾，还不如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把家里照顾好。

　　佳玉一直想在家庭和事业之间求得平衡，当初因为多多的突然到来不得不选择放弃，可她从没忘记自己一直想要追求的事。爸妈供自己读书、出国留学，时间和青春都花了，却因为嫁人白白浪费。家庭主妇谁都能当，既然如此，自己辛苦这些年好不容易拿到的高学历，又算什么呢？

　　佳玉不甘心。

　　回到家，张秀兰和顾子夜都没有看出她有任何异样，婆婆的眼里只有多多，顾子夜只知道闷头吃饭。子美在饭后问佳玉，是不是生病了，脸色不好看。佳玉笑笑，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