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绡》半块豌豆黄

11、飞虹塔

　　小秦隐还未长成，步子小的很，三两下便被抓住了手臂。
　　“三皇子？”
　　小秦隐转身看到一个高他一头的宫女，清冷的月光洒在脸上，映出淡淡的光辉，似是年纪不大，一张脸还未长开却已依稀看得出眉清目秀的样子，藕荷色锦衫衬得面容更是粉嫩，贝齿微启，担忧问道：“这个时辰了，三皇子还没歇么？”
　　小秦隐抽泣着，说不出话。
　　他当时被瑶光殿的声响吵醒，推门出去却没见往常服侍他的紫娟，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却看到姨娘跌坐在地，贤妃娘娘说他姨娘害死六皇子。他被骇得定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姨娘被灌了半壶鸠酒，手里捏攥着的玉玦也随之掉落。
　　他要是早些出去，姨娘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三皇子，你瞧这是什么？”宫女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到小秦隐面前晃了晃。
　　小秦隐抽抽鼻子，看着那宫女两指之间捏着的蚂蚱——他往常磕破头时，姨娘也会拿出些新鲜玩意儿哄他开心。
　　“姨娘……”小秦隐口中呢喃着，又看向宫女“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没见过你？”
　　“回三皇子话，奴婢慕白，掌管贤妃宫内寝具，殿下常住颐华宫，未见过奴婢也是应该的。”慕白礼数周全答过话，屈膝将蚂蚱放入草中，复又将小秦隐脸上的泪拭去，温声道，“三皇子随奴婢回房吧，露重风轻，明日病了娘娘要怪罪的。”
　　语毕一手拉着小秦隐，轻手轻脚的送他回房……
　　“主子。”
　　秦隐被一声轻唤打断了思绪，发散的瞳孔逐渐聚焦，不悦道：“为何来思白亭寻朕？”
　　身前之人一身鸦青色裋褐，半膝跪地惶恐答道：“事急从权，先前命人查的事有线索了，请主子移驾暗阁。”
　　秦隐顿首，那男子竟未领路，瞬息消失在亭中，不知又藏到哪棵树上了。
　　那边白芷采了花回宫，未进殿便瞧见南烟站在殿外，却不似之前那般用黑布蒙着，而是戴了短款帷帽，将整张脸罩了进去，许是怕惊到皇后娘娘圣驾。
　　白芷颔首见礼，提着花篮进殿：“皇后娘娘万福，白芷见过淑妃娘娘。”
　　“起吧。”和煦的声音从上座传来。
　　未等白芷起身，淑妃坐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挑拨道：“采个花儿而已，怎么去了这样久，皇后娘娘想吩咐个什么都寻不到人。”
　　每日宫女太监轮值，殿内的细使丫鬟奴才各两人，殿外负责洒扫人数虽够，但精细活却无法胜任。今日是她和灵双当值，不巧临近清明，宫内筹办活动人手不够，两位公公被皇后借了出去，不过片刻，尚衣监的公公又来请示料子颜色，水丹便差灵双跟着去。水丹姑姑常伴皇后娘娘身侧，淑妃又在殿上，真真是除了白芷，无人能用。
　　“白芷见桃花开得正艳，寻了许久，挑出这两枝桃花，插到桃花洞釉小口瓶中，正合适。”白芷就着行礼的姿势继续道，“到底还是奴婢的错，娘娘有何吩咐，白芷这便去办。”
　　“不急。”皇后安抚道，“本宫不过是想起前两日母后提起最近想读《心经》，你去飞虹塔取来，本宫抄了给母后送去。”
　　“是。”白芷应下，将手中花篮递到水丹手中，便向着飞虹塔去了。
　　飞虹塔矗立在皇宫西北角，塔内有两人轮值，负责清扫物件上的灰尘，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此。
　　白芷穿过几条回廊，又绕过一方荷花池，才到飞虹塔，塔门半开，跨过门槛进入塔内，映入眼帘的便是五人合抱的顶梁柱，周身环绕木架，架上古籍整齐排列，左侧有一张木桌，管事太监手撑着额角支在桌上闭目假寐，桌上摊开放着一本出入塔明细。
　　白芷上前低声唤道：“公公。”
　　那太监一抬眼，瞧见白芷头上插着錾花银簪，晓得定是哪位娘娘身边的，马上将慵懒的模样收了起来，殷勤的问着：“妹妹是哪个宫里的，这塔上面四层放着奇珍异宝，下面四层搁着古籍，娘娘需要什么，我给你指路。今日与我搭班的被调去帮忙，不然我就上去取了。”
　　“流华宫的，皇后娘娘命我来取《心经》，劳烦公公了。”白芷从袖口拿出流华宫的牌子。
　　掌事太监拿笔誊在册子上，又从怀中掏出个被翻得飞边的本子扫了几眼，抬头向白芷身后指去：“姑娘从那里的楼梯上去，大约在二楼中央架子，编号贰拾陆。”
　　“谢公公。”白芷从他手中接过钥匙，顺着楼梯向上走。
　　这塔外墙由汉白玉搭建，内里是由青石砖砌成，仅有这楼梯是木质的，宫人勤打扫，虽不常来人却未落什么灰尘，只是从扶手脱落的朱漆和楼梯发出的细微响声能看出这飞虹塔已有些年头了。
　　此塔举架约有四人半高，快到二层时，白芷最先瞥见的是层顶，朱砂、石绿、青金勾勒出的海马瑞兽、飞鹤和祥云等大片祥瑞图样将顶部绘满，栩栩如生，鹤嘴正对中央的梁柱，其目由黑曜石嵌入砖内形成。
　　白芷盯着那块黑曜石，总觉得哪里反常，却又说不上来，想着在这耽搁久了娘娘那边不好交差，便直奔中央的木柜子去了。
　　这层与底层不同，每个隔间都有柜门锁着，想是大多是孤品的缘故。
　　“贰拾陆……”白芷嘴里喃喃念着，视线在整个木架上搜寻，“在这！”
　　幸好编了顺序，不然在这不计其数的柜子里找本书，怕是明日都回不去复命。
　　那柜子位置有些高，白芷垫着脚勉强将钥匙插进锁里，还未等打开，她一时没有站稳左脚似是磕在了柜子底座上，只听“咔哒”一声，脚下瞬间悬空。
　　事发突然，白芷下意识地捏着钥匙，可那钥匙怎能承受一女子的重量，须臾之间便断了个干净，待落进了石道，两侧更是光滑的一丝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呼救声也被头顶的石板挡的严严实实。
　　石道并非垂直而是盘旋向下的，倾斜程度略大，几息之间白芷已“砰”一下砸在一堆稻草上。
　　“呸，公公你听的到么？”白芷伸手将裙上的杂草拍落，吐出嘴里被扬进的灰尘高声喊道。
　　静如死寂……
　　早已料到，以她掉落的速度来看，这里已经是地下了。
　　眼前漆黑一片，但离她几尺远的距离处却有着星星点点的荧光。白芷定了一会儿，将手中握着的钥匙揣进怀里，伸手摸索着向荧光处爬去。昏暗的视野阻碍着白芷的动作，饶是她有一身功夫也不敢托大，毕竟那近在咫尺的光似是会动，她爬了这许久，看起来还是几尺的样子。
　　怕不是有几丈远了。
　　白芷不敢歇息，她现下还不清楚这下面是否有路，若仅是个石室，再大的空间命也要交代在这。
　　到了！
　　白芷凑近发现原是夜明珠碎片，数量极少，拼凑起来勉强够指节那般大，可看这弧度明显是大珠子的碎屑。她将疑惑放进心底，现下并非追究此事之时。
　　把地上能收起来的都用帕子捧在手心，这才勉强看清周围——果然离那堆稻草已有三丈远，四周石墙与外部青石砖一致，砖缝中不时钻出来几根野草，身后有个半人高的洞，深邃望不到头，她只有借助手中微弱的光芒匍匐前进。
　　隧道实际仅有十尺远，尽头并没有路。白芷伸手推了推，砖块有一丝松动，她不敢贸然将砖块推落，间隔一块砖也推出少许，再小心翼翼的将中间那块抽出，用手撑着上面的砖。看到并无光线，白芷迅速将整面石墙拆光爬了出来。
　　又是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比身后那间大的多，地上整整齐齐摆满了三十寸的木箱，大的能将白芷全须全尾的装进去，她正跪坐在这木箱上。
　　白芷轻巧落地，抬起一个箱盖，将手里的帕子凑了过去。
　　满满一箱金锭。
　　白芷又开了几个箱子，与之前景象相同。她不死心，翻了几层还是满眼金色。
　　这皇宫之内何人私藏黄金，他又如何出去？
　　白芷翻上木箱，沿着墙壁摸索，敲敲打打几次后终于摸到一块被她敲进去的砖，可这边的砖却比刚刚的紧得多，学着刚刚的样子，指甲磨劈了几个，又拆出一个半人高的洞，里面有朦胧的声音传出。
　　此时她根本顾不上指尖，立刻钻进洞内，向前方爬去。
　　逐渐靠近那声响，白芷挪动的速度也渐渐放慢——那响动并不像是户外的风声，似乎是交谈声还夹杂着几声痛哼。
　　这地道竟未挖通！
　　白芷看着眼前的土花暗自咬牙，只得将帕子收回怀里，伸手扒土。
　　约有一刻钟，白芷终于将眼前的土挪到身后，仅剩最后一面砖墙。白芷小心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有人说话时，她便拆砖，肃静时，她一动不动。
　　这砖也被拆掉时，白芷将怀中碎片拿了出来，借着光瞧见挡在洞口的竟是一小扇简易木门。她听见外面的声音愈发的大起来，小心翼翼地手轻轻将门推开个缝。
　　毫无光亮，居然是柜子内部。
　　白芷敏捷的跳下去，想仿效之前的做法偷窥，不料柜门却被忽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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