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梧纪事》潭中月

2、第二章：金杯记2

　　夜风凉凉，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江面宽阔星星点缀着还未燃尽的花灯。徐景祁靠在栏杆上，盯着不远处一盏花灯发呆。

　　只是一瞬间，银白色的刀光划破夜空，徐景祁只是一个侧步，几丝碎发便遭了秧，转头就看见叶三娘撇着嘴擦着她的刀：“切，又被你躲过去了。”

　　“不错，又快了。”

　　叶三娘的眼睛亮了亮：“真的，我就说我是有天分的。”说来也奇怪叶三娘最擅长铸剑，使用的兵器却是一对柳叶刀，徐景祁曾经好奇，被三娘拿着火钳赶了出来。也就不问了，人都有秘密。

　　“ 其实，当初就算你问了我也只能告诉你个名姓，崔谈的模样我不知道。我师父收留我的时候，他就不知所踪了。”叶三娘拢了拢她的长发，眼睛盯着她的刀，停了半晌接着说“ 我也在找他，崔谈擅做暗器，那金钗原本要小很多，叫金针更合适些。将来找到了崔谈，能否让我带走。”

　　徐景祁神色暗了些，“我爹娘隐居山林，我是祖母带大的。”徐景祁瞧着一江的花灯，明明暗暗，一双眼也黯然了起来。

　　叶三娘拍了拍的他的肩膀，咬了下嘴唇，“崔谈不会用毒，但蝶花针孔内常灌剧毒。说句不敬的话如果长公主能开棺，就可知道你祖母到底死于何物”说完叶三娘转头回了船舱。

　　徐景祁一个人立在船头，想起萧修筠提到的交换条件。离崇江城不远有一山北城，虽说陵江同样会泽此处，但因为周围皆山，路途难走规模远比不上崇江城。

　　山北城有一元定镖局，乃是凰仪长公主部将张元定解甲归田后所开。八月十五月儿圆，张元定最疼爱的幼子将娶亲，张元定广发请帖，准备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据传，张元定家中有一金杯，上面镶嵌珠翠宝玉，内壁刻有几个聚宝盆几个小字。

　　按理说这张元定常年征战沙场，又不算有天分，官职混的不高，俸禄自然少。然而解甲归田后，在山北城置办了好大一份家业，娶了几房姨太太。陵江绕过的城市无人不知这山北城富甲一方的张家。

　　人人都好奇这张家的钱是哪来的，聚宝盆的消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人人都道是张家有机缘旁人没有的。觊觎的人自然也是不少，家里头遭了两回贼，灰头土脸的回去说张家不好惹。

　　徐景祁想起萧修筠说这些话时，那把玉骨扇展开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那一双眼睛，带着笑意，很是好看。

　　萧修筠想要的就是那传说中的聚宝盆，不过提到东西能否招财聚宝时，满脸的不屑。如果天下真有这样的好宝贝，那张家早就家破人亡。不过张家的确有一金杯，平日里不知被张元定藏在哪里，如今小儿子成亲，张元定心里高兴准备将金杯拿出与世人共赏。

　　“萧庄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肯露面。”

　　“我长得丑，怕污了小王爷的脸”。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萧修筠从暗处走了出来，换了件月白色的长衫，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破岳山庄庄主，反倒是像个书生。

　　“萧庄主，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都说了因为丑，江湖上女子多以嫁我为愿望，如果我长得丑，那些姑娘们怕是要失望了。”

　　徐景祁并没有转头，心道这人明明生了双极好看的眼睛。老天爷最是不公平，对偏爱的人恨不得所有好东西都给他。萧修筠显然是老天爷片偏爱的那种人，家境好，天赋好，最好的都给了他，怎么会吝啬这一张脸。

　　“我好奇，你的武功并不在我之下，为何你不自己去取那金杯。”

　　“一是因为你是小王爷，张元定就算知道这东西到了你的手里也不敢找你的麻烦，二来张家有一高手，武功在你我之上，我不想犯险，东西没到手丢了性命不划算。”

　　徐景祁回过头想看看这人算计的神情，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可是诱饵太过诱人逼得人不得不往里头跳。叶三娘也有难言的苦衷，自己也有不得已的痛处。萧修筠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徐景祁不敢想象有多少人的秘密掌握在他的手里。

　　可是一回头，就看见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萧修筠，去掉那些厚重伪装的那张脸果真与那双眼相配。美人徐景祁见过不少，可是萧修筠与她们不同，虽说是男性却生了一张让所有女性都妒忌的脸，虽说漂亮却又不乏男子的英气，高挺的鼻梁，嘴唇的厚度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刻薄又不显笨重。本来十分突兀的那双眼却与整个面部完美的融合，老天爷的确对这个偏爱太过。

　　“小王爷，可是没见过这么丑的脸，吓到了。”萧修筠眨了眨眼睛，手中的折扇抵在下巴处。

　　徐景祁看着萧修筠只觉得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看他此时的动作，才觉得这人也是年少成名，一路走得顺顺当当，半点挫折都没受过。

　　可是徐景祁没有看到回到船舱里的萧修筠，整个人窝在床上的一角，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萧桑儿推开门，端着的托盘里是一碗漆黑的药：“少爷，吃药了。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去寻那个神医，让他给你看病。”

　　“桑儿”。萧修筠猛地提高了音量，萧桑儿的眉毛挤在一起，将托盘重重的一摔，跑了出去。那药晃了几晃，洒出来小半碗，萧修筠皱着眉，端起药一口喝的干净。

　　山北城与崇江城相邻，但是路上交通不便，走水路就慢些，临近八月，山北城的影子才隐隐约约的出现在前头。叶三娘是北方人，日日对看的是北方的山水，如今来了这水乡，深浅不一的翠色映在江面，叫人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偶尔落了场小雨，烟水朦胧一片，这时候萧绣总是坐在一旁抚琴，琴声回荡在山水间，如果不是各怀心事倒也是幅好景致。

　　徐景祁这些时日也跟萧修筠熟稔了几分，平日里在船舱里的那棵树旁下下棋，萧修筠日日都有些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那双桃花眼。一日是纨绔贵公子，一日又是清秀的小书生，徐景祁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萧修筠，那天晚上偶然得一见的天人是否只是一个梦。

　　“小王爷如此的不认真，都说征战沙场的将军们棋下的最好，小王爷近来可是输多赢少。”萧修筠一展玉扇，遮住脸只露出那双桃花眼，像只小狐狸一样的灵动。

　　“嗯”，徐景祁点了点头，将盘上的棋收好，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两人又摆开阵势。其实不是徐景祁棋艺不精，自小请的夫子都是教导当今皇上的。只是萧修筠棋艺实在不好，而且输棋之后脾气也阴晴不定，下了几局徐景祁就看明白，所幸让着点，那双眼一笑起来，水波盈盈的，的确赏心悦目。

　　“少爷，山北城到了。”叶桑儿跑进来，亲昵的挽住萧修筠的胳膊，将人往外拖。徐景祁也跟着出去，山北城的贸易主要靠水路，码头上大小船只挤的满满当当，码头上各式店铺林立，虽说十里长街不用伞有些夸张，可是的确繁荣。

　　不远处就是一座小山，高是不高，但是能见半山腰上修着一山庙，远远可听到那庙里撞钟的声音。

　　“那是张家的祠堂，旁边有座小庙，养了几个和尚。”萧修筠凑在徐景祁耳边说了几句，又很快的往边上走了几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山北城有一半都是张家的的确不算是开玩笑，西边那些高门大户基本上都是张氏一族子弟。张家在山北城立足早，张元定算是个家底殷实的，归家时也是个小将领，揽财的手段不算差，到今天这步并不难想象。”

　　众人一边跟着萧修筠一边听他讲这些事情，这人准备的确做得充分。

　　等众人停了脚步，就见面前是一座小院落，虽比不上张家的，但胜在秀气，更像是水乡的富户。

　　“少爷，你们来了。”推开门只见一清秀的姑娘，一头黑发高高的束起，仔细一看与萧桑儿有几分相似，岁数却要大一些。“诸位请进，房间已经打扫好了，请稍作休整，我去做几个小菜，一路风尘辛苦了。”

　　萧修筠伸手摸了摸那姑娘的头，神色中有几分欣赏。这姑娘是萧桑儿的同胞姐妹萧落儿，岁数稍微大些，但是做事最为利落，平日里就算是破岳山庄大半个管家。

　　不知是否是角度的问题，萧修筠一进门就见那张氏祠堂距离更近了些。

　　“这小院，本是张家的的一支偏脉，混的稍微差些。张家本族里有些嫌贫爱富的，这一家就受了排挤，只寻了个角落建了家小院”。萧修筠顿了顿将扇子一合有些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家主人卖房子给我的时候，告诉这里可是闹鬼，我看那人也面堂发黑，神色枯槁。江南山清水秀，想必这鬼也是位漂亮的女鬼，专门做些风月事。”

　　徐景祁听闻此话，眉头微微一皱，就见那只小狐狸露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这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