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与偏见》Levanter

21、第21章

　　米沙不再抬头看星星，倒像是突然对路上小石子感了兴趣：“我记得有一次，上小学吧，开家长会，是我外婆去的。”

　　“当时有同学问我，为什么是你外婆来。我说我爸妈离婚了呀。当时我记得班上不止我一个是单亲家庭，大家也都挺友善的。然后那个同学说，不是，离婚了你至少还有一个家长啊，你看媛媛，就是她妈妈来的。”

　　米沙憋了很久，还是把这个有点委屈的记忆挖出来：“我就不高兴嘛，给我妈打电话，结果电话通了，我还没有说话，我妈那边就很急，说妈妈忙呢，乖，有事找你外婆。”

　　“我说你干嘛呢，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来开家长会。我妈说，妈妈挣钱呢，挣了钱米沙才有学上，有新衣服穿，听话。”

　　米沙把一快小石子踢远，继续说道：“然后我就乖乖听话，把电话挂了。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我明白要听话，懂事，不要让大人操心，不可以闹小脾气。”

　　“唉，所以和你们这些爱过剩的小孩儿一比，就比出来了。”米沙装作气呼呼的，掩饰之前的失落。

　　“我可以无偿，分你一点。”汪熠低头。

　　米沙突然臊红了脸，趁着夜黑，保持镇静，继续向前。

　　然后两个人踢到了同一块小石头。

　　第二天米沙是自然醒的，意识迷蒙间伸了个懒腰，不知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骨头都睡软了。

　　整个房子里传荡着老古董收音机播放的佛教歌曲，悠扬缓慢，清心静神。

　　小时候，外公外婆身体力行的看顾着米沙，没空信这些。等米沙长大了，一切超出了他们能帮上忙的范围，两个老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用意念来为子孙祈求平安，得佛祖庇佑。

　　鼻尖萦绕着红豆粥的香味，米沙懒懒的翻个身，不愿睁眼。这个房间仿佛有魔法般，让时间都变慢了，像小时候百无聊赖的午后般，闲适，不慌不忙。

　　离那个按分钟算费用，充满金钱纷争，感情纠葛的世界很远很远，远到终于可以脑袋放空，可以长舒一口气。

　　“呼——”米沙深呼吸，吸了满鼻子香喷喷。

　　“你终于肯醒了？”耳朵边幽幽传来一声，“我都快饿死了。”

　　原来这里也不是六根清净的极乐世界。

　　米沙只得睁开眼，落入俗世。

　　俗世里有个大美人，枕着手侧身倚在床侧，眉目含情的望着自己。

　　再一眨，含情脉脉桃花眼美人就变成了审视探究冰山脸汪熠。

　　这下米沙彻底醒清楚了。

　　“干嘛呢跟个家猫似的，睡嘛睡不醒，睡醒了嘛还要伸五分钟懒腰。”汪熠坐起身，拉拉睡衣下摆。因为穿的是米沙的睡衣，衣角袖长都短一截，睡裤因为卡裆的原因，干脆没穿。

　　“睡自己的床，舒坦。”米沙恨不得再打五百个滚，这里的一切物件都让他感到安心，褪色的窗帘，磨旧的桌椅，泛黄的海报，等等。

　　“你看看，墙上都是齐云的海报。好多都是绝版的。”米沙翘起二郎腿骄傲道。

　　“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了。我家也有，我都舍不得贴。”

　　汪熠为了提裤子，本来坐起来现在又躺下，一抬腰，要把裤腰撺上去。

　　谁知米沙一腿劈下来：“干什么？这是对偶像的态度吗？你违反偶像保护法了知不知道？跪下道歉！”

　　于是一大早，汪熠因为对着海报顶了胯而面壁忏悔。他不服道：“这哪跟哪啊，海报而已。”

　　“见海报如见真人知不知道。在海报面前要保持端庄矜持，接受偶像的审视。”米沙口若悬河，“网上很多的，女孩子和男票睡完之后跪在爱豆海报前认错。”

　　“那我们昨晚……”汪熠比划了一下床铺，“是不是要为了睡觉道歉啊？”

　　米沙突然卡壳了，莫名其妙望了汪熠一眼，刚好汪熠也转过头来，两人对视上，气氛陡然诡异了起来。

　　沉默中两人同时扭过头，“我去洗漱”，“我去盛饭”，双双从偶像眼皮底下溜了。

　　米沙边盛红豆粥，边思索着这异样的感觉是来自哪里。一滴粥从碗边缘流下来，黏在米沙端碗的手上。

　　米沙把手指伸到嘴边一嗦，舌尖触到手指的瞬间他突然开了窍，这里又没有摄像头，他为什么还和汪熠这么亲密自如？

　　就好像寻常人家早起一样。可是明明不应该呀，作为商业合作伙伴，营业cp，不应该镜头前你侬我侬，可劲儿发糖，一关镜头就形同陌路“兄弟你谁”吗？

　　想起汪熠曾说过的“在镜头前假戏真做”，米沙觉得不太妙，自己好像抛开了限定条件，越界了。

　　“越界了越界了越界了……”米沙端着碗喃喃。

　　“你可不就越界了吗？”外婆突然从身后出声，吓了米沙一跳，“我早上去你屋，想叫你俩起床来着。哎呦你那睡姿，你都快把人家汪熠挤下床了。你说你床也不小，非贴着人家汪熠，还把胳膊腿都搭人家身上，你做主人怎么没个主人样子……”

　　外婆念叨着，手里没闲，接过米沙手里的碗往餐厅走：“赶紧洗漱完来吃饭。”

　　米沙茫然的站在锅前心想，汪熠去厕所那么久怎么还不出来。

　　吃饭时，米沙又闻到了外婆身上的药酒味。外公外婆身上常年有揉关节的药酒的味道，有人说那是老人味。两辈人的钱都花在米沙身上，对自身反而得过且过，能节省点是一点。因此外公外婆也没去买治关节的药，只说这是老年人通病，抹点药酒就好了。

　　所以米沙自打决定走偶像歌手这条路，就下定决心，要铆着劲努力挣钱，给他们好的生活。成为让母亲衣食无忧的儿子，让外公外婆骄傲的孙子。

　　这时有人扣响了外婆家的防盗铁门，米沙开门一看，是对面的老先生。

　　这位老先生，可以说是米沙人生中的贵人，免费的启蒙老师。自米沙有记忆起，外婆家对面总能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和孩童清脆的歌声。米沙好奇，经常坐在楼梯上听壁脚，里面孩子一遍遍“哆、来、咪……”的练音准时，米沙也坐在楼梯上跟着唱。

　　后来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位挺有名的歌唱家，后来年纪大了便隐退江湖，在家教人声乐和钢琴。没有广告单，没有宣传，全靠口口相传的口碑，多年来对面抑扬顿挫的“啊啊啊啊”练嗓声就没断过。

　　不过当年来这里上课的半大孩子几乎都是把这当个课外兴趣班，上课上到没兴趣没或者付不起高昂的学费就走了，这么多年倒没听说哪个谁有搞出名堂来。倒是当年老先生从楼梯上捡的便宜徒弟，从听壁脚到进了屋学习，天天从对门过来免费蹭课，最后竟然正经签约出道，走上了音乐这条路。

　　于是听说米沙回来了，老先生就过来看看自己栽培出的独苗，顺便拍张照挂家里，也算是给自己的教育生涯一个交代。

　　“米沙的天分、资质都挺好，就是要有后天的引导和培养。”老先生也得了碗粥，此时小口小口喝着，“不过当年呀，我也是看着米沙外婆面儿才收你。我一个孤寡老头，平时受老邻居这么多照顾，每隔段日子都给我送自家做的腌咸菜。那我帮着教育孙子几下那不是应该的嘛，没想到米沙上道，一点就透，真是捡到宝了。”

　　米沙也没想到，他和音乐结的不解之缘，竟然是用腌咸菜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