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行》朱一兔

6、第 6 章

　　＊＊＊
　　留心去听，就可以得知诸多从前没有留意的传闻，是关于吴绪西和林帆的。原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笼罩着一团暧昧的迷雾。吴绪西的心思我并不很清楚，但我能够明白在这段关系中，林帆是主动的那一个，她爱吴绪西比较多。爱的多的人总是沉不住气，总是要先认输先投降。不仅要认输，还得做尽万万件的傻事，一输到底才行。
　　我曾用线编过一条手链，完成之后把它戴到吴绪西的左手腕上。那天他很高兴。后来有一次体育课他去打篮球，担心弄脏了，就提前摘下来夹进物理课本里。体育课结束吴绪西回来，书再次被打开时，手链依旧安然地躺在那一页的纸缝间，只是当他用指尖拾起时，才发现它已被剪成了两段。
　　像是这样细小的几乎看不出对我们的关系有任何影响的毁坏，像是有一个人手里攥着一把美工刀，每天一点一点，企图拆毁一座堡垒。
　　我本以为这种执迷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流逝消失，至少在高中毕业后，林帆和吴绪西不再同班，也将逐渐断了联系。但事实上并没有，虽然对于扭转吴绪西的感情，林帆拿不出任何有威慑力的招式，也看起来似乎永无赢得比赛的可能，但她从没有真正认输退场。我的确遇到了在爱情里一个顽固的输家。她一直在。直到今天，她算是成功了吗？她终于转败为胜了吗？

　　脚步随着这些思绪累加，回过神时莓城二中的大门已在眼前了，夕阳之中它的样子同我的记忆不差分毫。暮色中空气的气味让人眷恋，故地就在眼前，故人也就在身畔，我为何再要失落呢？
　　“恒薇，在爱情里，当一个输家的滋味是怎样的？”我突然发问。

　　那晚回去后我和恒薇坐在地毯上喝了一些酒，尽是些琐碎回忆，但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和林帆有关的那些部分。这些酒精因子的确给我的身体带来了一些舒适。也许旅途漫漫我太筋疲力尽，这停驻下来的一杯酒，一张柔软的垫子，便让我有了那一刹那的安宁。
　　我回忆大三那年的六月，不，在那整个夏天，我陷入在一种暑热不退的状态里。我在一处很难呆得住，这里觉得不能忍耐了就换另一处，我和吴绪西几乎一整天的每一分钟都呆在一起。每晚我的睡意很少，我和吴绪西坐在公寓的楼下看星星乘凉。他的口袋里准备了一把硬币，以备我们不断从自动贩售机里取出冰凉的饮料。我光脚踩在地上，想着如何使大地速速地将我身体里闷闷的热流吸收掉。我是植物吗？与此同时，我还想同大地那儿交换一种安稳和滋养的力量。这些细碎的思维过程，吴绪西是不知道的，他只道陶乙青有光着脚踩在地上的习惯。
　　但，这些平常不值一提的时刻，回想起来难道不是无限温柔的吗。吴绪西他是很好的，像所有人说的一样。他的身上有那种安稳的结界，那不就是我想要的东西吗。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下颌的弧度，他的手腕，他的手指，每一样都被按着我的意念勾勒出来。嗓音，气味，是这夏夜星河迷幻的图形。更何况那些缠绵的怀抱，亲吻。难道我不该永远呆在他的身旁吗？
　　只可惜这一种温存的想象并没有再多维持一刻，我想到吴绪西的话音，跟着电话听筒里林帆的声音便纠缠着呈现出来。于是这色彩缤纷的泡泡一瞬间破裂了
　　夜已太深。我将手里的酒杯搁下，向卧室走去。随即我的头如期待中那般陷入温柔的枕头中。我闭上眼。
　　今晚一定可以睡个好觉了。我这样想着。
　　我的手指张开了，眼角里滚下一颗泪。这便是当晚我最后的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