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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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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小树是一名任劳任怨的高中教师,性格太软萌,处处受委屈。憋憋屈屈地活到二十九岁,终于集齐了房子车子,家电礼金,准备召唤女盆友结婚了……
果然弘小树的人生一如既往地悲剧,婚礼当晚,女盆友和最好的兄弟跑路了。弘小树的房子之前借给好兄弟做抵押,于是自己成了第一责任人……
弘小树在朝不保夕卖命还债的痛苦中煎熬了三年,提心吊胆地挨打挨骂,身心俱疲,终于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夜心脏病突发,悄然猝死在租来的地下室里。
时光倒转,没想到天大的好运砸在头顶,弘小树有十分的不敢置信。一朝重生在九年前,他成了富家小少爷李明旗,不再为钱发愁,心里就只剩一个愿望。
攻略只有二十三岁的稚嫩弘老师,改变弘小树的人生,让他少受一次煎熬的痛苦。
眼前一个面带狞笑的墨镜男,左手一把枪,右手一根刷,迎着鼓风机的节奏浮夸地摇摆。
“嘿嘿嘿……小树苗,给我干一辈子的苦力吧!刷鞋刷车刷盘子,刷墙刷地板刷下水道,把你看见的一切东西通通给我刷干净!”
猝不及防梦见这样鬼畜的画面,李明旗被吓了一个激灵,四肢痉挛地惊醒,一把掀开头顶的被子,嗷呜一声嚎叫出来。
“喂,你什么毛病?大清早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上铺探出一个毛发旺盛的脑袋,低沉的怒吼中带着公鸭的沙哑。
李明旗恍惚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才的光怪陆离只是梦境,此刻自己已经不再是被人狠狠奴役了三年的冤大头弘小树了。
如今的他告别了与啮齿类动物同居的地下室生活,正躺在H市七中的男生宿舍里,和上铺起床气爆棚的壮汉张龙龙干瞪眼。
同一间房同一张床,两个妙龄少男的相貌真可谓不是一星半点。有了张龙龙富营养化般铺天盖地的胡须眉毛和头发作对比,李明旗的脸蛋就显得格外干净清爽,鲜嫩可餐。
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李明旗冒着被年级主任单人约谈七小时的风险将学校规定的发型留长了一点点,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揪揪,乱蓬蓬的头发细软卷曲,乖巧可爱得无法言说。
李明旗的新家庭并不在H市,高一开始他就属于借读生。至于为何背井离乡来这个三线城市的四流学校,李明旗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只能把理由默默吞到食道和胃里。
对于李明旗而言,他比谁都清楚,2009年的弘小树人在哪里。2009年下半年,高二上学期,H市七中会调来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菜鸟老师,样子呆呆的,一副全框眼镜几乎完全遮住了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的光芒。大家都会感叹他命太不好,苦读了四年因为品学兼优分配到了B市的重点中学,却因为缺少人脉关系而被挤了下来。
这位老师太过腼腆,做事手忙脚乱,将会遭受无数领导的批评职责,却会万幸地遇到了一届小天使一样善良会发光的学生。他会在这里度过很快乐,很快乐的两年。
李明旗就是为了他而来的。
弘小树。那个他重生以来心心念念了一整年,却下定决心不去相见的人。
重生到这个身体有一年有余,改变的是从前平平淡淡的面容,改变的是从前的囊中羞涩的窘境,重新拥有的是十七岁的年轻生命,重新拥有的是从前从未享受过的父母带来的温暖和宠爱。李明旗完完全全习惯了不同于从前的幸福生活,果然由俭入奢是古今第一易事。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还会回想起那个悲催到极点的家伙,那个性格软弱却从没哭过,脊梁骨细却从没折过,一直憋着口气没吐出来,就悄无声息地挂机了的弘小树。
继续享受上天补偿给自己的猪肉陷饼级日子,还是重新回到黑色的夜里,伸手拉扯那个踽踽独行的孤独身影,李明旗也曾陷入沉思。
可最终替他做决定的,却是那血脉里共同的DNA的召唤。一次次地做梦,一次次地惊醒,梦里的李明旗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他总是想上前一步,帮弘小树洗净命运里胡涂乱抹的那盆狗血。
那是注定的羁绊,不可割舍,不可抛却。自从下定决心那一刻起,李明旗就知道,正在深渊边上瑟瑟发抖的弘小树,那个与危机一步之遥却毫不自知,只会傻笑的弘小树,成了他一辈子也脱不开的责任。
于是李明旗很容易说服了无条件宠溺和支持自己的父母,收拾了简简单单的行李就一个人来到H市,在这所弘小树即将到来的中学里呆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他不想那么马不停蹄东飘西泊地去追逐和找寻那个孤独的弘小树。他宁愿在这里守株待兔地等着他,也好给自己安静的一年来沉淀,来思考,如何面对曾经的那个像白纸一样单纯的自己,如何能融入他平淡空旷的生活,帮他避开那些比石头还要顽固地等在那里的讨厌的人和厄运。
随着弘小树到来的日子日渐接近,李明旗的身体仿佛有了共鸣,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做起从前的梦。最近李明旗开始相信,他的重生,只是为了弘小树一个人。
伸手摸了摸脑袋后面的小揪揪,心机满满的李明旗知道这算是个让弘老师第一眼就对他感到惊艳的小法宝。
弘小树是个孤儿,养父母对他不闻不问的,家里的弟弟倒对他很好。可惜后来一场急病人就没了。
缺爱的弘小树一直记着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这份善意,一辈子都没忘。
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就是顶着这样软软的头发,脑袋后面梳着一个低低的小揪揪,喜欢像向日葵一样热气腾腾地对人微笑。
高二开学的第二天,透过玻璃窗,阳光哗啦啦地一股脑照进教室,把每个人的心情都渲染得亮堂堂。
上课铃打响前。
“诶,龙,前面杵着那傻大个儿谁啊?”张兰兰用胳膊肘怼了怼同桌的亲老哥,自以为很偷偷摸摸,实则被前一排的李明旗听得一清二楚。
李明旗笑眯眯地望着前面站着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目不斜视。
果然树哥只剩一把拿得出手的个头了。
这张脸第一次在镜子以外的地方看到,实在是……又怪异又爽翻了。
“是新来的老师吧,咱们吴老师不是生孩子去了么。”张龙龙粗壮的声音立刻压过了张兰兰尖细的叽叽喳喳,浑厚而富有力量。“兰啊,哥告诉你好话,无论有多么想问问题,尽量小点声说出来好嘛?要不然都被别人听了多尴尬啊。”
张兰兰恼羞成怒举起词典欲要砸人,张家兄弟一如既往地沉浸在鸡飞狗跳的世界中,对自己的突兀和张扬浑然不觉。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突然一个清澈又微微紧张的嗓音传来,同学们都被吸引似地抬起头,有些探究地看着讲台上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儿。
那是个圆脸,大眼睛仿佛会说话的年轻人,一副超大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一咧嘴就露出小白牙,勾勒出一个傻敷敷的笑。顶着与神态十分不符的个头,像一株很年轻很幼小的树苗。
带着很清澈很诚挚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细细辨认就能看出颤抖的一米九二身躯,砸也似地猛弯下来,做了一个及其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我是你们新来的地理老师,希望能和你们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那个大鞠躬惊得一屋子的少男少女虎躯一震,通通说不出话来。
这位老师也太紧张太热情了吧。
老师眼看有些冷场,尴尬更甚。他腼腆地舔舔嘴唇,回身在黑板上写下板板正正、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弘小树。
小树,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大个大老爷们居然叫小树。这名字就像壮汉龙龙,娘炮兰兰一样违和。
顿时底下哄堂大笑。张龙龙用壮硕的肘部肌肉连连捶桌,张兰兰用一张香得呛鼻子的小纸巾擦着片片涌出的泪花。更有一整排的小小孩儿前仰后合,彼此交流着这位青年教师的宛如宝宝一般的名字中蕴含的笑料。只有李明旗一个人面不改色,连唇角也没有抽动。他只是目光平静地仰视着弘小树涨红的脸,在同学们的惊诧中缓缓举起手。
“这位同学请说。”弘小树也望着他,似乎很感激他为自己解围,很疑惑很探究的样子,目光里却唯独没有似曾相识。
看来他终究是没有那种血脉的感应。李明旗略略失望,于是恶念迭起。
“树老师,”李明旗面色严肃地提问,“你连自我介绍都这么紧张,以后可怎么教我们一个班啊?”
其他人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才反应过来那一句“树老师”,于是再次狂笑。
李明旗就在这样的浪潮中坐下,绽开一个小幅度的微笑:“开个玩笑,老师别介意嘛。”刻意拉长的尾音像是撒娇一样,带着恶作剧的调皮和喜悦。
“喂,你啥毛病犯了。怎么今天整个人都恶心巴拉的。”李明旗的同桌秦子菲皱着眉头说。
弘小树静静站在讲台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那个学生的话是刁难和调侃,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甚至……心里还有一点点感激。
那个小男孩儿的样子那样熟悉,就好像他张口的那一刻,班级里一切令弘小树感到陌生和紧张的东西都化成了粉末状灰烬,被风吹进了空气里。
也许是因为……他有着小鹿弟弟的神情?完全一样的调皮捣蛋的神态,那个撒娇的语气,掺杂在话语中不愿明言的别扭的关心。
弘小树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变成了风平浪静的海面。
“没关系,老师没有生气。同学们可以笑的,但是笑得很开心之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上课了呢?”
弘小树回头在黑板上写下六个字,地球运动复习。
“从今天开始,我带领大家做会考前的复习。理科班的地理课会一直到这学期末正式考试结束,到时候我就和大家说再见啦。所以,珍惜这段和我相处的短暂时光哦!”
“等一下!”突然李明旗刻意软萌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又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在举手示意。弘小树疑惑地叫他起来,只听他半讨好半挑事般地说道:“老师你还缺一个课代表呢!我想当地理课代表,让我当吧让我当吧!我每天给你搬作业批卷子!”
“我去,李明旗今天疯了。平时总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怎么这节课这么贱兮兮的呢。反常啊反常!”张龙龙满脸黑线地对张兰兰吐槽。
张兰兰只顾着给修剪得当的指甲涂天蓝色指甲油,没空抬头看张龙龙。“这老师也不是个什么美女啊,真是怪了。”
弘小树笑眯眯地打开讲义,开始板书。先是在黑板正中间画了一个超大超圆滚的地球,然后果断地一个大直线下来,残忍地将其一劈两半。
“我们的课程很轻松,没有作业也没有考试,但这位同学积极的态度感染了我,我同意他做课代表,主要负责在课堂上第一个回答老师的问题。”弘小树狡黠地微笑了一下。“下面我们开始正式上课。第一节,地球的公转。”
“课代表同学,请起立,回答一下地球公转的方向周期和速度。”
李明旗还没从弘小树的反击中回过神来,就莫名其妙地起立了。
“额,自西向东,周期……一年?”
“错了,是一个恒星年。你这么说很容易混淆成回归年的。”弘小树笑容不改,却眨了眨眼睛示威似地,微微扬手,“坐下吧。课代表同学业务能力还有待提高哦。”
哄堂大笑再次爆发,这次李明旗却成了焦点。
下课铃就在漫长的折折腾腾中迟到地响起。
李明旗恼怒而悔恨地趴在桌子上,羞愤地不愿意抬头。这个神经病,他二十三岁的时候不是一个四处散播笑脸与温暖的老好人吗,居然做的出这么讨人厌的事来。
很显然李明旗遗忘了自己埋藏在骨髓深处的欠欠因子,也忽略了弘小树的一个特质——对待自以为亲近的人往往是越来越越来越越来越肆无忌惮。
秦子菲拍了拍李明旗的肩膀,做出幸灾乐祸的样子,“不怪老师,人家是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