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卸载了》寅时岚

1、第一章

　　那天晚上谈生意时我喝了很多酒，折腾到天都黑透了才疲惫地站在地铁站的月台上，一边为拿下了一份价值不菲的合约而高兴，一边又为不能马上回家而烦躁。
　　我累极了，如果给我一张床，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倒在上面，然后不省人事。可怜的是我不能，我还要千里跋涉一番才能回到能让我安心倒下的家中。
　　连抽了好几支烟，我才勉强压下那沉重的睡意。
　　这是露天的站台，本来我不需要候在这里吹北风，忍受一片一片飘落的雪花用它的冰冷来刺激我的皮肤的，可因为我实在太困，所以不幸坐过了好几站，现在不得不坐回去。
　　好一会儿，我眯着眼看见远方闪着强烈的光，并且光离我越来越近，列车终于来了。
　　我扔掉手里的烟，踩灭了它后迅速进入地铁，谢天谢地，我能得到一个座位。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疲倦像猛兽一般撕咬着我的意志，以至于我抱着公文包，在温暖的车厢里昏昏欲睡，最终成功地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中。
　　周围尽是喧哗，但我不觉得吵，反而觉得这些噪音很催眠。
　　“喂。”
　　隐约听见有人在叫我，他的声音离我很近。
　　“喂。”
　　我不想轻易尝试睁开我因劳累而干涩疼痛的双眼，所以他又轻声喊了一遍。
　　克制着被打扰的恼怒，我起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不知好歹要折磨一个精疲力竭的旅人。
　　站在我面前的是与我毫无间距的乘客，他右手拿着手机，屏幕对着他自己，左手拉着吊环来保持平衡，长着二十几岁青年介于稚气与成熟之间的脸，碎发随着晃动的车厢摇曳。
　　“小怜？”他神情紧张，试探着问我。
　　小怜是个什么东西？
　　我一脸懵，还没完全清醒的大脑根本没法迅速给我提供答案，只好愣愣地看着他，气氛无比尴尬。尤其是他站着，我坐着，我们面对着彼此，这个高度，使空气更加凝重。
　　小怜是什么意思？是某个人吗？还是什么新的网络称谓？
　　疑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的发梢轻扫着我的手背，这一瞬间我有了灵感。
　　啊！是那个《咔嚓小魔女》的女主角小怜姐姐啊……我还在读小学的侄女很热衷这一部已经出了十几年的非主流特摄片。那个小怜姐姐留着一头熟透的芒果色长发，她的发色与我一模一样。
　　这么看来，眼前这个家伙肯定是个听说过cosplay却又不知其详的人吧，所以瞧见我显眼的发色便联想到了小怜。
　　我正想向他解释我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并警告他不要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礼仪地中断他人的休息，他却一句“抱歉”塞了过来。
　　什么？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吗？
　　那正好，也不需我多费口舌去解释了，毕竟目前对我来说连呼吸都很耗体力。
　　“没事。”我说道。
　　但他好像不是就这么算了，我的余光瞥见他看看手机又看看我，仿佛在对比什么。呵，这家伙不会是百度出了小怜的剧照吧？
　　下巴垫在公文包的短边上，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思想又开始混乱。我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各种事情，今天喝了多少杯，上个月的煤气费还没交，冰箱里的鸡蛋快吃完了，还有三个月的花呗没有还，不，我根本不用花呗，还有公司里的文员小徐邀请我去看球赛，邻居去内蒙旅游给我捎了一串糖葫芦……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知道，人的即将入睡便是低配的即将死亡，脑海里随机出现的琐碎的画面，就是长眠前的走马灯。
　　我像是以前招聘时看简历一般，飞快地浏览着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直到黑暗越来越多，影像越来越少，我以为我可以彻底踏入梦乡时，一团熟悉的组合色彩倏地闪过，我猛然睁开了眼睛，以极其夸张的速度直起身子，抬头看去，方才那个吵醒我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心脏的跳动牵扯着我上身的肌肉，仿佛刚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我顿时睡意全无。
　　小怜，那不是什么魔女的名字。
　　我恍然大悟。
　　多么熟悉的配色，是我手机里的一款APP。
　　那个APP名叫“心的指令”，是用来寻找我的同类的，它有个外号，取首尾各一字，叫“小怜”。刚才太困，我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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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有点事，所以下班晚了，我从学校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出了校门没走几步，细碎的雪花便从天而降，落到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去。
　　幸好家里离学校近，我只用坐一站地铁便能抵达，即使是这个点才开始回家也没有什么很大的问题。
　　我所在的A市是我国沿海最发达的城市之一，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哪怕很晚了，地铁里依然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原本想守住车门前一块地，却被人群挤进了车厢深处，好不容易抓住吊环站稳了，已经离车门很远了。
　　一站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足以让我投入地看电子书，什么都不做又十分无聊。我只好打量坐在我眼前的一排乘客，权当是观人生百态，以打发时间了。
　　正对着我的人正闭着眼睛睡觉，他穿着整套合身的正装，应该是某个公司的职员。他吊在脖子上的工作牌被收进了胸前的口袋里，我无法窥知他的姓名与职位。从他手上奢华的腕表与脚上昂贵的皮鞋来看，他一定身居高位，且月收入是我的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
　　唯一与这一身行头格格不入的就是他的脑袋。
　　头发染得异常明亮，还打了许多个耳洞。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仔细一闻，他身上还传来浓烈的气味，是烟草和酒。
　　我想，他肯定要么是才华与能力强大到一间公司不惜影响形象也要将他留在重要岗位，要么就是……领导手心里的兔儿爷，靠后门博取地位。
　　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的脸很漂亮，皮肤很白，睫毛很长，眉毛很细，嘴唇也是薄情的薄。不显老，让他看上去有几分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连我看了也有一丝心动。
　　这心一动就联想到了各种不可描述的场景，比如他是怎么讨好上司的。
　　我赶紧摇摇脑袋，阻止自己继续幻想下去。
　　这么好看的人，在生活中不多见，在我的小圈子里却不是很稀罕的存在。这么一想，我开始怀疑，他有没有可能……是我的同类呢？一霎那，我有了这种期待。
　　艰难地在拥挤的车厢里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我打开了那款叫“心的指令”的APP，点开了附近，并选择了“按距离从近到远排序”。
　　点开位列第一的人的头像，那是一个长得十分俊美的男子。刘海长过了眉毛，发色是黑色，而且也没有耳洞，但是他的脸长得与我眼前的乘客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了这种惊喜发现的同时，我发现我的视线离不开他了，心跳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是他吗？
　　我想确认，又怕认错了人。
　　还没想好措辞，我已经无意间喊了出来。
　　“喂。”
　　他眉头一蹙，没有醒。
　　“喂。”像是魔障了，我不由自主地再喊了一遍。
　　这一次，他面带压抑着的愠色，抬头看着我。
　　啊，这张脸可真美——其实客观来说也不至如此，但我此时仿佛着了迷。
　　冷静下来时，我早已擅自把别人吵醒了，我想直接问他，你是gay吗？但这样有点显露锋芒，干脆说个关键词好了，如果他是，他一定会懂。
　　“小怜？”我小心地问道。
　　对方听了不明所以，一脸懵地看着我。
　　我的心蓦然凉了。
　　他挠了挠头，是在思考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吧。
　　也是，生活并非童话，哪有那么多邂逅，他若是像认亲一样激动地回应我，那才是奇了。
　　“抱歉。”我说。
　　“没事。”对方回答。
　　他又低头睡去，这次我看不见他的脸了。
　　几分钟后，地铁到站，我努力地朝门口挤去。当我准备踏出车厢的那一刹，我想回头看他最后一眼，我看见他突然惊醒，瞪着我曾站过的地方，目睹着人群涌动，那神情，宛如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伙子你倒是别堵着门啊！”身后的老大爷推了我一把，我跌出了地铁，站到了无数向电梯挪动的陌生人的包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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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不好好画画码什么字……我体会到隔行如隔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