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且珩

6、上海一梦

　　我看见火海中一个修长的身姿，他与我隔着一道火墙，他静静地站在那，看着我。我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感到他的悲伤，一阵痛苦的感觉席卷而来，他转身离开。
　　“不要走！”我大喊着。但是他没有回头。感觉心口格外伤心，被什么东西堵住，眼泪不知为什么就滑落下来。
　　我猛地睁开双眼，还是家中房间，雕花的木制窗户紧闭着，但是阳光还是从缝中透进来，看来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那个在我梦中出现的男子是谁？那种莫名其妙的悲伤感从何而来？
　　“小姐醒了呀，小伊正打算叫你起床，今天可是要去上海的。”小伊端着脸盆进来。
　　梳洗完，换上新做的嫩黄色的旗袍，那个陈老爷还向取衣服的小伊抱怨了几句他那个孙女，小伊回来后向我绘声绘色地讲述。
　　“那个陈老爷说，＇读什么书，憶怪＇。”小伊模仿那时的口气。
　　没想到何舜华竟然笑了。我们好奇地看着他，要知我醒来后就没见过他笑过。
　　他咳了两声说：“我只是记得曾经有个朋友跟我说了一样的话。”然后显然他不想说了。
　　我出了门，然后我们坐上火车前往上海。我一开始好奇地看着窗外风景，但很快我累了，然后我和小伊打牌玩，一开始何舜华一副无语地看着报纸，但很快听也加入我们。
　　“小伊，我以前是不是打过牌？”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的，小姐以前玩过。”小伊说。
　　“女孩子家还是少玩这些不正经的玩意。”何舜华在赢了我们之后淡淡地说。
　　其实经过一个月的接触，发现何先生其实很好相处，只是性格比较安静，除了他不知去向的外出，他还是一个很称职的管家。
　　到了上海，看着一片繁华，我竟然从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上海这个城市。
　　小伊似乎对这里很熟，带我去吃了许多美食。我们拿着一袋生煎包，打算带回去给何舜华，他竟然同意我和小伊单独出来玩。
　　“小伊，你怎么对上海这么熟？”我问。
　　“…这个呀，因为我曾经在上海生活过一段间。”小伊看着租借那些巴洛特式建筑。
　　回旅店的路上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但是我一回头并没有什么异常。
　　“小姐，你在看什么？”小伊不解地问。
　　“我感觉有人跟踪我们。”我不安地向后面又看了看。
　　“哪里呀？”小伊也向后看看，没发现什么。
　　“好吧，可能是我的错觉。”我又看了下。
　　终于到了旅店门口，我突然又回头，只见昏暗的路灯下，何舜华一身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帽子，静静地走过来。他似乎在顾虑什么的样子，警惕地看着四周却唯独没有看我们。
　　何舜华？原来是他！
　　“何先生？”我嚷道。
　　他抬头，看见我们一脸惊讶：“大小姐？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有点无语：“你不是一直跟着我们？还问我们怎么回来了？”
　　他愣了一下，摘下帽子，抿了抿嘴说：“何某担心大小姐的安全，才会跟着大小姐。”
　　“担心就和我们一起去，这样跟着多无趣。给，生煎包。跟了我们一路肯定饿了。”我笑着说，将小伊手上的生煎包拿过给他。
　　他又愣了一下，接个说：“谢谢。天色已晚，请大小姐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生意要谈。”
　　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月色，朦朦胧胧，不觉让人昏睡过去。
　　第二天，我和何舜华和几个日本人谈生意，他们故意将产品的价格抬高，还想占公司的股份。
　　但是何舜华口才超出我的想象，字字句句，十分有道理，滔滔不绝，让人无法反驳。我这个老板就默默看戏喝茶。
　　最后结果一天下来，我们在相互妥协下达成共识，签下合同。那伙日本人还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但是又无法拒绝。我们前往大世界，在那一起吃饭，庆祝我们达成协议，生意欣荣。
　　但是我看天色还早，打算到上海各处溜达溜达，何舜华也同意我跟着小伊出去玩耍了。
　　我们坐上了黄包车，拉车的中年男子问我去哪里，我看着他，阳光下，他黝黑的皮肤，骨瘦如柴，额上的皱纹十分明显。
　　“带我随便去逛逛吧。”我说
　　“好的。”他开始奋力拉着车。
　　“先生，你们拉车一个月可以赚多少？”我问他。
　　“小姐，言重了，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用先生称呼了。”他憨厚地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我们赚的钱也就够糊口。”
　　我轻轻一笑说：“这那里话，你和我们都是中国人，先生这个词怎么用不得了？”
　　他憨憨地一笑说：“多谢小姐赏脸，我都很久没碰见过像小姐一样的好人了。”
　　我们穿过南京路，一片繁华，衣香鬓影，车水马龙，少爷小姐笑语嫣然走过。大商场，小店铺一片，广告铺天盖地的，高楼大厦，各种风格。
　　“小姐，这里怎么样，这里是我们上海最繁华的地方。”车夫高亢的声音，反过头来对我说。
　　繁华，的确繁华，纸醉金迷，让人流连忘返的温柔乡。但是突然我想去看看别的景象，我记得那几个日本人在上海有一家工厂，我想去目睹一番，日资企业，有什么不同。
　　这些日子了解中国实业，发现中国实业很难做大保持，但日本很多大企业。
　　“先生，你可以带我去一家工厂吗？”我问。
　　“大小姐，你要去干什么？”小伊坐在我旁边，听到我的要求，立刻问我。
　　“去看看那几个日本人的工厂，看看有什么区别。”我向那个车夫报上名。
　　车夫一脸激动：“小姐，我家小女就在那里工作。”
　　我微笑：“这么巧。”
　　“正好送小姐过去，我还顺便可以接她。”他说，憨厚的一笑。
　　“大小姐，我们跑这么远，何先生会生气吧。”小伊有点担忧的样子，扯了扯我的衣袖。
　　“不会的，何先生说了让我们自己玩啊，再说了我才是大小姐。”我并不喜欢何舜华到处都管我，明明没比我大几岁。
　　“小姐，可是何先生是为了你好。”小伊劝道。
　　“我们又不走太远，又不是去哪个黑色场所。”我才不想听这些话。
　　小伊也无话可说叹了口气：“本性难移啊。”
　　太阳即将落山，我们到达工厂区，密密麻麻的烟囱冒着白烟，许多工人下班，人来人往，其中不乏有许多孩子夹杂在人群中。
　　我们到达日资工厂的大门口，有很多小孩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别人。
　　“云儿！”车夫对一个站在那和别的孩子聊天的女孩大叫。
　　小女孩回过头，十分惊喜地跑了过来：“爹，你今天这么快就过来了。”一边抱住车夫。
　　“先生，你女儿今年多大？”我问
　　“十岁了。”他说，一边把她拉过来，“叫姐姐好。”
　　“姐姐好。”小女孩腼腆笑。她梳着两个辫子，脸上有点黑黑的东西沾在上面，两个眼睛水灵灵的。
　　“你好，十岁就去工作啊？”我有点惊讶。
　　“嗯，我在里面还算大的了，里面还有七岁，六岁的妹妹。”小女孩说。
　　“那你们工资多少？”我问
　　“一个月十几钱。”小女孩一边吹吹手说。
　　“你的手怎么了？”我看见她粗肿的手，拿出手绢给她包上。
　　她有些惊讶惊喜：“姐姐的手帕好漂亮！”
　　“那送给你吧。”我说。
　　“谢谢姐姐。”小女孩笑起来格外漂亮，显得眼睛很清澈，小酒窝浅浅的。
　　“你这个伤怎么弄的？”我问。
　　“工厂里面干活搞的，热水泡的。”她说，“这里是管工叔叔打的。”我看着她手臂上的一道疤。
　　我挺心疼这小女孩的，问车夫：“她这么大就去工厂工作？”
　　“小姐，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处。”车夫摘下草帽，汗水湿透麻衣，“我们家靠我这些钱还远远不够，孩子她娘又生病了，每年的看病费就够高了。她两个弟弟又还小。别看我们家是这样，我们村几乎所有女孩都在这里打工。”
　　听到他的诉苦，心里感觉不是滋味。
　　“那你们工作多久？”我问。
　　“早上四点开始工作，中午半个小时吃饭，一直到晚上六点下班。”小女孩说，“没有休息。”
　　我算了一下差不多14个小时，而且四周那些童工几乎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而且都是一个个骨瘦如柴呀，明显营养不良，我心中一阵不平。
　　这哪里是工作，这分明是虐待啊！
　　“我去找工厂主理论一下。他们怎么能招这些童工呢？”我向工厂大门走去。
　　“小姐！”小伊连忙上前拦着我，“冷静点，这是日本人的工厂，我们不能乱动。”
　　“小姐，不要啊，如果不招童工，我们家就没钱用了，而且我们村子许多人就靠女儿工厂的工资过活。”
　　突然就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工作服的男子走了过来带着笑意问：“小姐，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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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近代时期的关于童工的问题，即使是民国繁华的上海滩也是许多这样的童工。
另外女主的记忆会随着梦境慢慢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