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且珩

43、红拂秦淮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母亲泣露，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政府招兵，我去了……”孙栋开始慢慢地回忆，向我娓娓道来曾经的故事……
　　秦淮河边，画舫歌声，堤畔漫漫，一位曼妙女子站在岸边，一袭红衣马褂，低鬟云鬓，步摇玉钗，让很多人忍不住回眸。但是她在低头找着什么东西似的，又不住的看着水面。
　　“这位小姐，请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当年孙栋，少年意气，风流倜傥，停在了此处。
　　“奴家的一块玉佩掉进河里了，不知道怎么找回来……”女子说，声音如溪水般，清脆婉转。
　　那时正值金陵的冬季，河水平静，水底也浅。他二话不说，找来岸边的一条船，为美人效力，心甘情愿。很快他用竹竿捞起来那块玉佩，应该是缺了一块，这是一个不完整的圆。
　　“小姐，这块玉佩可能弄坏了一角。”孙栋拿上去给她，一脸殷切。
　　“谢谢这位官人。不过没有坏，就是这样的。”她说，微笑着低下头，浓浓的睫毛，美丽的眼眸如水。那一眼，便是仿佛万年。
　　“敢问姑娘芳名？”孙栋被她的眼眸吸引。
　　“官人，今晚秦淮河边，望月楼，便知。”她低头微笑，似桃花开放。
　　望月楼，那不是著名的风月场所吗？孙栋心想，仔细一看，这位姑娘打扮的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红妆拂动，美不胜收。原来不是良家女子……可是那又如何，他喜欢。

　　晚上他来到望月楼，看到台上的她在唱歌，婉转动听，似黄莺林间啼叫。台上她仍然一袭红衣，衬得她皮肤如雪，青丝如绢。但是她戴着红色的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眉目，但隐隐约约中，更显得她的美艳与神秘。
　　台下叫好连连，别人告诉他，她是红拂，这里的头牌名妓，但是从来不接客。而且没有人看过她的真面目。他心下暗喜，他见过她的面目，所以她是不是对他有意。郎有意，妾有情。
　　他越想越激动，当这歌声结束之时，他冲到后院找她，被人堵住，他说他要见她。她清冷的声音让他进来。
　　他问起她的身世，为什么会沦落风尘……
　　她如火的唇瓣，迷人的眼眸。沉鱼落雁，不过如此。她轻轻一笑说，人生如戏，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样的话，他听她说出来觉得不知什么滋味，她一个倾城倾国的貌，沦落风尘后竟然会这样说。她就是这么不同……
　　他陪她聊天，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她不喜和他聊风花雪月，他也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便和她扯，说自己的工作……她总是微笑着听。她说的少，听得多。
　　他没什么钱，但是却愿意为她出钱，她的名气越来越大，但是她有个规定，每次她接客只聊天，不卖身。
　　他看着面纱下的她长袖善舞，看着官员为她一掷千金。看着她对着别人微笑，低吟浅唱。
　　最后，他借了很多钱，为了见她一面，他说：请她等他攒够了钱来赎她。她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他最后问，敢问姑娘闺名？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泣露。
　　很多年后，他看到了，芙蓉泣露香兰笑，李凭箜篌引。不禁黯然神伤。
　　八国联军进攻，所以很快他们被调去保护皇帝和太后，以及绞杀义和团军队。
　　他离开之时，看见她正在和他的上级浅笑洽谈。他有点心疼，心想，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子，不应该在这世间谈笑风生，应该养在深闺，秋千风筝。他暗想自己要努力，早日得到她。
　　他们出征了，他因为绞杀义和团有功，得到封赏。但是等到他回来之时，她消失了，别人说一个姓唐的书生带走了她。
　　他发了疯的找她，但是她却仿佛没有在这世上活过，任何消息都没有。无论泣露或者红拂都是一场梦一般……但是他不相信，他一直在找她。
　　之后他看准时机，武昌起义之后，投靠了革命党派，就这样在政治场上他如鱼得水，官职越来越大。后来他娶妻生子，但是依然在找她。
　　所以他会同意给孙南谦三天时间找他的心上人，他错过了意中人，那他不想他的儿子也错过……
　　穷尽一生寻不回你的眉目……
　　直到那天，他见到了蔓露，她的眉目，让他一瞬间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她，看到她脖子上的项链，他笃定就是她……泣露，终于让我找到你的痕迹了……

　　听着孙栋讲完他的故事，我不禁感慨，所以这就是母亲留下的风月债吧……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但是，我终究不是泣露啊……如果你喜欢的是我的母亲，再怎么样也不是想要我……”我说，看着他憔悴的样子。
　　“可是我找不到她啊，我想如果我娶你，是不是能把她引出来。如果还是不行，我就娶你，毕竟你们还是母女。”他无奈地笑了笑。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可是孙栋不过是单恋，是个可怜人啊……
　　我离开了地下室，来到阳光灿烂的花园，已是秋季，但是天气依然炎热，这叫做秋老虎。但是园中桂花开放，浓郁的芳香让我陶醉。
　　突然看见周子佩在园中那颗大桂花树下，一身便装，拿着一把剑，随风起舞。
　　利落的姿势，飒爽的风采，剑锋在阳光下闪光。没想到他会舞剑，这个连哥哥都不会的。三舅学过，不过当哥学武的时候，枪什么的已经很流行了，所以三舅只教了哥哥热兵器。
　　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在树下舞剑，卷起地下细碎的桂花，芳香四溢。
　　他收剑，回头看见我坐在石凳上。突然有点尴尬的感觉，我站起来，走向他。
　　“你会舞剑？”我问，有点尴尬地看着他的剑。精致的剑鞘与剑柄，一看就是好剑。
　　“嗯，家父教过我一二。”周子佩回答。
　　“嗯……昨天谢谢你了，话说呢怎么找到我的？”孙栋把我偷偷地带回去，他怎么知道的？
　　“我等了你很久，你没来，我猜你去还那束花了，我到东门，看到那束花扔在地上，我猜你出事了。又因为你跳舞的时候，为孙栋到来而失神，所以我猜应该和他有关。等我走到门口，发现孙栋家守卫出奇的严，我就猜你在里面……”难得看到周子佩说这么多话。
　　“谢谢你了。”我还是挺感动他会来救我的，我以为他找不到我直接走了。
　　“嗯，记得让你哥兑现报酬。“他擦了擦汗，面不改色地说。
　　……我就知道，感动不值得，他肯定又狠狠地敲诈了哥一笔。
　　“桂花顶香的，你有没有想泡一壶花茶的想法？”我看着一簇簇黄色的桂花，散发着幽香，我唆使周子佩泡茶。
　　“桂花虽香，其茶却是苦的，唐小姐想喝？”周子佩看着我问。
　　“我还是叫小伊去做桂花糕吧。”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还是喜欢甜食……”我正要离开花园。突然君子向我跑过来了，他看见了周子佩，一副敌意满满地望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住周子佩的脖子。
　　周子佩冷冷地看着君子，我连忙抱住君子安抚它。
　　“君子，周先生是好人，听话。”我摸着他的毛，好半天他才冷静下来，但是看周子佩还是充满敌意。
　　或许周子佩戾气太重，让君子警惕，过段时间就好了。真是担心一人一狗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