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锁檀郎》宫晴初

16、锁心丸

　　“大司乐，属下无能，丢尽大司乐脸面。”万俟断叩首伏在大司乐膝下。
　　“你说该如何处置自己？” 花锦堂在偌大的殿宇中沉沉发声。
　　万俟断狠下决心，抬起自己的左手，扬起右手上的长剑，轰然一劈，左胳膊被砍断，鲜血淋漓。
　　花锦堂看着它没了的左手，怅然一笑，隋末乱世，枭雄并起，天地为炉，万物灼熬，孰莫不苦。
　　他展开案几上的画轴，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赫入眼帘，正是陈朝的陈丽华。母妃，你当初说我定要为你报仇！李世民，我与你是仇人，花锦堂我，乃是陈朝的后裔！之所以扳灭萧府，因为萧家是梁国的后裔，李世民是北周后裔，你们处心积虑，虎视眈眈帝座，皆为了复国！我花锦堂何尝不是，我要与你们赌个输赢！

　　“孙儿，为我报仇，为我报仇！”一个厉鬼朝着李世民的身体疯狂扑去，眸中滴血，煞是惊觫。
　　李世民心胆俱碎，吓得无话。“杀了杨坚灭了大隋！”
　　“曼陀，冷静！”另一女子自幽冥中截去独孤曼陀癫疯的动作，白发飞舞若天雨骤降，笑靥如花不减当年风华，她执起李世民冰冷彻骨的手:“你是我的外孙，你知道我们皇族受多大的凌辱吗？当年大周孤男寡女，政治萧条，可杨坚欺上瞒下，篡了大周之位！”李世民颤颤回首，虽从未亲眼见到她，但自母亲的描述上的一勾了知，此人便是北周襄阳长公主宇文兰汀，他的姥姥。
　　“娘，不要吓到了孩子......”千万缕青“”丝拂落他的脖颈，气息如兰，挡在宇文兰汀的前方，温润地抱住他不住摇晃的身体，“贞瑾，你还小，别劳累了身体，娘只要你平安，莫要复仇了，贞瑾，你是娘最割舍不得的孩子，此生只有这一夙愿，娘求你了......”
　　“不，娘亲！”蓦然地，李世民从梦境中拉回，心有余悸，冷汗涔涔。胸膛炽热难受，周身的酸软，令原本羸虚的身体愈发无力，头脑昏沉，意识迷乱间，一股幽香疏淡的气味袭来。
　　曼曼轻纱，烟绯色一帘幽幽，李世民微睁的眼目余光一束，落落宫殿，他肃然翻身下床，整整衣裳，顺手拿了塌上一件干净的衣袍，便掀开帘探出身。
　　“驸马爷，没有公主允许不能下来的。”两位宫女惶恐制止李世民的去路。
　　李世民怵然一惊，沉声问道，“你们说什么，什么驸马？”
　　宫女低低颔首，小心回复道:“殿下说了，您深中剧毒，病未愈全，待事情办妥了，殿下自会与陛下道明，纳你为驸马都尉。”
　　荒唐！虽然梦境是昙花一现，那不忍卒读的往昔历历在目，做隋朝的女婿，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恨不得与它尽早一刀两断！
　　李世民艰难令自己摆起身，勾起一抹令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笑容。冷冷淡淡的忧伤，却向千万笔刀烙刻在她们的骨髓里，痛心疾首。他通红的眼望穿楼宇，泪流进心底，他缓步走向她们，道:“我饿了，备些吃的。还有，你们都走开，我想一个人玩......”李世民故意装着懵懂不经世事的稚子，手悬空游移，呆呆痴笑着，眼睛直直盯着双手，可他的心内千疮百孔，观音婢，如果我如你所愿，变成孩童，或许，真的不值得做这一切，无悔无恼，无仇无冤，尽头彻尾是喜悦。相思似雪，心碎如孽，观音婢，你就是我此生最难舍的情结，放纵了悲欢，癫狂了岁月。
　　宫女们垂着头，不知所措，公主殿下嘱咐过，要好生看着他。可如今他脸色苍白，整日浑浑噩噩，她们面面相觑，听见李世民沉沉道，竟哭出了声:“为什么不听？我要一个人玩，快走，你们快走！”
　　拗不过李世民，宫女们不吱声，昂着脸默默退下，她们弓身合上门，宫内只剩李世民。李世民脸色极白，白得一点血色皆无，像一片苍白的枯叶，又像一只坠落的蝴蝶，早早失去了生命的颜色。
　　李世民颤抖的身体，尽力去够锁心丸，双唇紧咬，颤巍巍上前推门而出，揣着锁心丸潜入最坚的决定。外面凉嗖嗖的，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腹部暗涌着痛苦的骇浪。
　　四下寂静无声，李世民按着心口，以一方白帕掩口，不住作呕。白帕之上沾满鲜血，看起来惊心可怖。他还年轻，却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生命之火游戈如丝，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你这样的话，随时都可能会死。”李世民抬眸，紧捂着腹部，见到来者澹然一笑，时隔多年，这笔情，深积于心底无法抹去。
　　“郭滤酒......”李世民拂手欲拭着郭滤酒的脸，郭滤酒弯着路走向李世民，他轻扯一抹笑，似乎欲看穿内心的惊异眼神，又了如指掌的死亡凝视。“李，李世民......”
　　李世民好奇看着他，本来有许多话想告诉他，可是话于喉咙只留一字:“我......”
　　停顿不过一秒钟，郭滤酒手起刀落，李世民腹部巨痛袭来，浓厚的血再次脱离身体，他张张口，血液喷涌泻落，身体掏空一般，冰冷的匕首血肉摩擦中令他身形猛烈一震。李世民黯目一沉，心口一滞，“滤酒，你做什么？”
　　“你没看见吗，我要杀了你！”郭滤酒冷冷道，杀人的厉气。
　　“滤酒，这些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一直都想你，我从未亏待你，你为何这么对我？”
　　“李世民，何必惺惺作态，你做的那些可以瞒过我，瞒过公主，可是你瞒过上天吗？”郭滤酒勾动唇角，冷笑道，“你告诉我你是寒门子弟，殊不知你是豪门纨绔，你盗走了锁心丸，想要公主一心一意待你，你做的从来自私，可在意过我的感受，我永远都不会相信你，从今往后，李世民，我与你，不再是兄弟！”
　　“滤酒，”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沉痛闭眸，“原来，今天这一出，是你早预谋好的，一刚开始，你就知道我来长安城的目的，你故意救我，以此接近我。之后你告诉我沈纯文的身份，我发现他与我长得像，我便知道你要把我推向舆论的万丈深渊，让我成为头彩。然后你同我以月起誓，阴晴圆缺的月，如同我们的情谊，亦有消散的一天。郭滤酒，我一直不揭穿你，是因为在我心底，你是我的兄弟......我不想......变得这么快......”他气吁吁道，脸色苍白。
　　“不要说了！”郭滤酒正欲抓住匕首往深处一刺，却被李世民阻拦，“李世民，你不要用自己的命运去嫁祸别人，我告诉你，你所有的遭遇，都是自作自受！”
　　“我没有嫁祸你！”李世民烦躁大喊道，“你也看见了，一直都是我承受的！”
　　“你敢问心无愧说，你从未伤害别人？”郭滤酒的话越发挑衅。
　　“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那是你喜爱的人呢？”
　　李世民睁大双瞳，不可置信，他狠狠道，血丝纵横，显然怒极，“她怎么了？”
　　“拖你的福，她被抓进大理寺，受着千万伤痛的刑仗！”
　　李世民听罢，脑中轰然一炸，他扛住疼痛，甩开郭滤酒，拔腿奔去。他如此受着重伤，腿上一松软，即跌下地去。
　　突地，一只脚于空气中踏出，狠命跺着李世民的受伤之处。李世民一惊，眼前这位，是沈纯文。
　　血蜿蜒而下，触目惊心，李世民捂住胸口，顿时明白了，沈纯文与郭滤酒走在一起，原来他们共同对付的是我，沈纯文在拖延时间！可是一刻也不能等，李世民狠心竟拔出了刺入胸口的刀，没经过考虑，疯了似的猛向沈纯文刺去，这一刺最精准无误，也是他第一次......杀人。只见沈纯文口抹鲜血，脸上狰狞如兽，瞬间倒去，什么也没留下，快速得惊觫，李世民怔住，双腿发麻，他此举动怎么也想不到。没想到，于他心中，观音婢的安危，已胜过成千上万他的厄运！

　　“萧城！”李世民看见门外的萧城，怒从心中，一掌拍下，“我告诫你保护好观音婢，可你呢，为何还要罪她！”
　　“李世民！你看好了，无忧做的任何事都与你有关，是你自己，连累上她！”萧城亦愤怒回骂。
　　李世民紧咬牙关，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他拉住萧城道，眼神坚定，“萧城，待会儿我去救她，我做她的替身，我知道这一切是我带上了她，她不该受这些苦。我上刀山下火海承受，你带走她逃得远远的！”
　　“你说得轻巧，她会想你，当然也会恨我！你明白吗，无忧已经无可自拔爱上你了！”萧城嗤鼻一笑。
　　“我明白！”李世民颤颤掏出一枚锁心丸递给萧城，“萧城，你给她服下锁心丸，从今往后，她爱的是你，永远不会想起我！我真的不想拖累她，都是为了她，萧城，委屈你了！”
　　“让我活在你的影子里？”萧城逼视李世民，“李世民，你让我见识到了何谓狠，无忧交给你，真是天地难容！”
　　李世民俯眸转过身，看着大理寺，硬是抖起精神，冲进森罗地狱。

　　“怎么，萧城？这样必除去李世民！”
　　“郭滤酒！我说过不许伤害无忧，你却让无忧受了鞭笞！”
　　“如果不这样做，李世民又怎么会入大理寺，她只不过受了点刑罚，而李世民，受的却是比之万倍的痛楚，他必死无疑！”郭滤酒恶狠狠道。
　　萧城瞥他一眼:“有时，真应学学你们！”说罢，阔步而去。
　　“长孙无忧，为了你，可真花费了我不少心思。” 郭滤酒对天痴笑，一种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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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