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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野有蔓草,零露瀼瀼(七) ...

  •   沈时明刚进组织的时候,顶着个豪门少爷的头衔,走到哪拽到哪,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好像没谁能让他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一样。点点下巴就算是他对下属的褒奖了,那些人望着他的眼神他也从没看过,背后说的风凉话他也从不关心,但是要有人在他跟前说,他准保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时他还没做出什么战绩就拽开了,所有人私下里对他的称呼都是“家里有钱有权金子打的少爷”。

      直到他再一次碰见沈青苹。

      沈青苹那时候还是在逃亡的,边逃边用黑身份证给人打些短工。他带着一小队人追过去的时候,那该死的通缉犯正哼着歌在小餐馆里刷盘子。他们把餐馆团团围住,把里面的客人都赶跑了,最后餐馆老板也哆哆嗦嗦地像电视剧里一样举着双手拖着不住打战的小腿肚子一步一挪地出来了,只有那看上去才二十不到的小年轻还在慢条斯理地刷着盘子,从从容容地把盘子擦干垒进柜子里,然后反手从碗柜里抽出一把小狙突然对着门外扫射。

      玻璃窗被打破,哗啦啦一阵响声震地人心里一悚,那人抬手的刹那就杀了先头部队的五人,一条铁钩从他腕上像毒蛇一样缠绕,急速射出,钩住了对面的广告牌铁栏,那个轻巧灵活的身影倏忽而出,穿过满地狼藉的餐馆前厅,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大鹏一般掠过!

      擦身而过时沈时明抬头瞄准他,而他恰好低头,朝他露出一个毒蛇一般阴险的微笑,足以在阳光下让人心生寒意。

      怪物。沈时明面无表情地想,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彻了整条凌乱不堪的小街,他微微偏过脸,手上迅速一松只用两只交错的脚腕钩住铁索,杂耍一样地使个软板桥,子弹在他白白净净的脸上三厘米处擦过,带起的劲风在他脸上炸开一朵细细的血花。整条街上的居民都开窗来看热闹,又在看见武装严密的军队时鸵鸟一样地把头缩回去。而那个该死的家伙就像浮光泡影,疏忽就和他那条毒蛇一样的铁钩子一起没了踪影,使他们三个月来紧密的追寻再次成了无用功。

      那是沈时明加入组织以来的第一次失败,其震撼足以让他在接受上司训话时第一次低下他那颗死倔的脑袋。

      而现在那个几乎每次都给他带来失败和懊恼的家伙就坐在他面前,让他用了自己生平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去掐死他。

      沈青苹比他要从容多了,就好像刚才对他进行眼神嘲讽的不是他一样。沈青苹这人向来是不把什么不在意的人记在心里的,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管那么多是害怕自己脑容量不够装吗?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把林中鹿的包一扯,从里面抽出文件递到沈时明眼前。林中鹿也任他扯走自己的包,甚至手肘还递了一下,接下来的时间他又开始发呆,耳边那便宜兄弟俩的唇枪舌战仿佛在他耳朵里虚化,整个世界里只有沈青苹在那份文件上指指点点时候专注的侧脸。

      沈青苹就算小时候待遇不好,营养不良使他的骨架身形都纤瘦,但是绝对不影响他那张精雕细琢的脸。此刻他低着头,阳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在立挺的眉骨上投下阴影,那长长的睫毛就根根纤毫毕现,在阳光下被染成极温暖的眼色。鼻梁高挺,从前额到两颊的皮肤找不出一丝瑕疵。

      于是直到沈青苹拍拍他的肩膀问他元芳你怎么看,他还呆呆坐着,沈青苹又拍他胸脯,梆梆两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坐直了:“嗯......嗯我觉得没问题!”

      两个人都用看低智儿童的眼神看着他,尤其是沈青苹,“傻孩子”这仨字儿几乎都写他脸上了。

      过了一会儿,沈青苹才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在讨论你刚刚是不是在对着我发呆。”

      这下林中鹿也为他们的跳跃性思维而无语了,沉吟半晌他带着狼牙山五壮士悲恸赴死的表情点了点头。沈青苹一把把他揽过去,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喏,方案拟好了,你给看看呗。”

      这下林中鹿今天都是没有心情看方案了,沈青苹这滑不溜手的老狐狸绝对是驴他。

      沈青苹瞧他眼色,懵懵呆呆的,知道他完全没那个心思在这上面,就几乎算是蛮不讲理地把那叠文件拖过来,摁着他的手腕,把钢笔塞在他手里教他签字。

      林中鹿手里那只钢笔的笔尖儿都快和雪白的纸张亲密接触了,他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死死卡着他手腕的手,把文件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这确实只是一份谋求改善低级军官生活,事无巨细,从新兵的出任务军功配置到提高政治地位,甚至囊括了食堂加餐和在新兵宿舍里装空调。

      林中鹿这才松了口气,落笔签下名字的时候他一抬头,看见沈青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一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只瞧着他,突然心里一悚,猛然间感觉自己像是在签卖身契了,荒然低头,却发现自己刚才的惊悚使笔下没了控制,名字最后一个小勾勾得不知道多少豪放,简直像是心里窃喜时的放飞自我。

      待他签完,那便宜兄弟俩又依次签了名,这才把文件收起不提。只沈青苹那闲不住的偏抛个媚眼给他正直有为的林副官,笑道:“刚才签名的时候看我干什么?签了这卖身契你就是我的人了,啊?”

      吓得林中鹿刚站起身就一个趔趄,差点整个人都跌回沙发上,边怀疑人生边怀疑沈青苹这人是不是会读心术。

      沈青苹一边十分没良心毫无形象地大笑一边拍了拍他的肩,冲一脸看破红尘基佬赶紧滚的沈时明翻过手背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v字形,一边推着他出了门,两人拉拉扯扯踉踉跄跄地在走廊上跑,凌乱的脚步声在光滑厚重的木地板上敲出疯狂的鼓点,像极了那个内心里还是个青涩少年的林副官此刻胸腔里杂乱无章的轰鸣。

      林中鹿衬衫被扯皱了一块,他也没管,沈青苹的手掌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还贴在他肩头,于是那点似有若无的热度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一直游走到他的脸上。他猛地刹车,这才及时阻止了沈青苹越来越放浪不羁的笑声和动作,转而一把扯下他的手,扣在自己手心。

      沈青苹一僵,瞬间一皱眉,那只手本来是想往外抽的,抽了两下,林中鹿瞧他的样子,以为是他不习惯,就松了手。谁知他手一松,那边沈青苹复又握上来,覆着他手背,突然一笑:“不好意思,刚才太紧张了。我一直不习惯别人碰我的。”

      林中鹿一脸尴尬,摸摸鼻子:“没有关系……我冲动了。”

      “你的话没有问题。”沈青苹笑地一脸谄媚,一只手从他肩上把那可怜的随身包拎下来,“吓到你了?小的赔罪,给大爷拎包?”

      “你做什么贫那些嘴......”林中鹿无奈道。

      “好玩儿呗。”沈青苹朝他翻个白眼,估计是早把那点赔罪的心思扔到爪哇国了,边走边嘲笑他,“你看看你,一撩就脸红,一笑你又死板地跟办公室那破门似的,有什么意思?逗你两句就说我,年轻人干什么那么古板啊,给大爷笑个?”

      林中鹿无奈地一挡他伸过来作妖的魔爪,从他怀里拎过了自己的包:“大爷,包还是我来拎吧,不麻烦您老了。”

      沈青苹眼睛一亮,扑过去缠着他不放手了:“你学得倒快,还僵着脸干嘛?再僵就成木乃伊了!”

      这位大爷再贴这么近,我连路都走不动了。林中鹿想。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会觉得自己太闷,有什么心思都不敢去说的,沈青苹在他旁边,不管是做什么,就算只是为了调笑他两句,和他抢个包,他都觉得心里充盈着快乐,整个人都格外精神,十分满足。

      他们进沈时明的办公室时还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这会儿外面已经黑了,沈青苹闹了一会儿又喊饿,林中鹿知道他刚被放出来,没有钱,只说自己请客,我们到外城去吃吧。沈青苹说好,就拉着他过了关卡,两人牵着手走在马路牙子上,一时没人说话,安静地要命。

      外城还算热闹,到处都是退役军人和还算年轻的小将士们,得了空就在这里逛会儿,街道两旁的行人形形色色,像林中鹿这样穿着军装的却是少数,虽说是一座军城,却和任意一个普通的繁华小城没什么两样。

      两人沿着街慢慢走,林中鹿是个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最后还是沈青苹先开了口:“沈时明把我放出来是为了对付猎人。”

      林中鹿一路上都在看沈青苹,这时候对方突然开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捕捉到他那便宜上司的名字,头脑一热就接话道:“我们两个能不能别提那家伙?”

      沈青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地突然把脸贴过来,瞪视他:“我的上帝哟,你在吃醋?好吧好吧我们不提那只小斗鸡,我是想问猎人的事情怎么办?”

      林中鹿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顿时脸色赛猪肝,把头一扭,又不敢跟沈青苹讲话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居然还这么别扭,他头疼地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破毛病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蠢比作者放假了!在补习间隙断断续续写了这么点,真不好意思……_(:_」∠)_
    从来没有写过万字以上长文,每天卡卡卡终于写下来,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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