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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野有蔓草,零露瀼瀼(六) ...

  •   沈长官狠狠摁熄了不知第几根烟,垂下手来叹了口气,才把那根烟扔进面前塞满了半长不短的烟头的烟灰缸里。
      病床上的老人和他大眼瞪小眼,满脸上写着你这倒霉催的又想来干什么的悲凉,一副老虎不在猴子就能称大王的痛心。
      这实在不怪沈时明能跑到这儿来躲人,整个第四区全基地上下只有前任长官任绥远的病房里没人敢安监控摄像头,也没人想得到他会去政敌的病房里待着,一来二去他就成了常客,比查房护士来得还勤,把身体不好的老人家吓得战战兢兢像个鹌鹑。
      沈时明又叹了口气,缓了一缓,才干涩道:“我哥回来了。”
      老人家完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东西,正常人都不会一声不吭冲进病房来就开始一根根抽烟,眼神凶狠面色发青,他几乎要以为沈时明抽完那一包黄鹤楼就要做掉他了。这种时候他突然说他有个哥哥,任绥远下意识以为这催命鬼心情不好是因为有人跟他分家产,心里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刚想嘲他几句,就听见沈时明说:“我哥就是那个白狼。”
      任绥远一口气险些没倒上来,刚想出口的话全都噎死在嗓子里,老人家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地躺下来,看脸色是能立刻剖腹自尽血溅三尺的绝望。老人家胸腔一鼓一抽像个破风箱一样的喘,一句话愣是喘了三四次才接完:“他有......有什么不满......让他冲我......冲我来!”
      “脑子没糊涂吧。”沈时明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年痴呆是病,看你这副样子也没什么好治了。”
      现实就是这群老大不小的兵痞子没一个要尊老爱幼的意思,老人家白眼一翻差点就要过去。
      “说正事啊。”沈时明说,“我哥其实入狱好久了,但我把他放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光速和林副官搞到一起去的,他这人和人合作拉赞助的态度和他以前高贵冷艳的做派一点也不一样。”沈时明想了想,整个人颓丧地窝在沙发上,“虽然我进来之前他就离开了,可他以前要干什么也不是这个作风,他能自己做的事,宁可拿枪抵在军委那帮老头子的脑袋上,也不会去找人帮忙。”
      半晌他突然整个人一激灵,像通了电一样猛地蹦了起来:“我操,他看上人家了?”
      老头子只觉得这家人的脑回路都是那么的清奇,那么的要命,那么的丧心病狂。
      总部操场。
      林中鹿把手上的文件卷成一摞塞进包里,看了一眼远处一边儿哼歌一边儿把步子踩着快要飞起的节拍的沈青苹,只觉得那首歌荒腔走调能把人绕晕。这人从会议结束之后就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也不知道脑子里兜兜转转的都盘算些什么东西。他把随身包单手提着,问:“你接下来就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了么?”
      沈青苹嗯了一声,总算有点要回神的迹象,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那一瞬他弯起的嘴角还没放下,林中鹿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上浮光掠影一样的那一点笑意,带着一点无奈又悲凉的怀念。林中鹿就停下脚步,完全转过身去,两人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面对着对方。
      半晌沈青苹移开目光,望向操场上热火朝天地训练着的一支队伍,里头几个小年轻正在摔跤,朝气洋溢的面容和壮健的身躯在人群里无一不显示着他们的力量与激情。那是能够保家卫国,看了就令人血脉偾张的豪气。“我不想辜负他们。”沈青苹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该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不该被埋没,不该受到无谓的戕害。”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了目光:“真好......和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一样。”
      林中鹿突然把他抱进了怀里。沈青苹很瘦,小时候约莫有点营养不良,削薄的肌肉层妥帖地覆盖在匀称的身材上,林中鹿就搂着他的肩背,把这具还微微发着抖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一只厚实温暖带着粗粝枪茧的手摸了摸他的后脑。沈青苹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才惊觉比他矮半个头的少年如今已经比他还高大了。这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淬炼和洗礼,艰难地磨练出来的一身铁骨,这个人身材强健,目光深邃,刀刻一般的面容不声响时极为威严冷静,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到当初那个白切鸡一样懒散的少年的影子。岁月将他打磨地更加深沉,持重,只有在面对沈青苹和几个旧友的时候才会露出他原本少年时代的那点气态。
      沈青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这个拥抱,低下头去把头埋进他的肩窝。于是一个吻就落在他的发顶。
      “我会努力的。”林中鹿只说。
      他一只手伸到沈青苹腰后揽住了他,从操场边大步离开,那只手自始至终扣在沈青苹腰上,走路时不自觉揽着他往怀里带,仿佛抓住了这个人,管他如何神出鬼没寻不到踪迹,都不会放手一样。
      总部,长官办公室。
      沈时明抽完了一盒烟,总算是尊驾移出了病房,此刻正皱着眉看文件。第六区分部已经报告上来,恐怖组织“猎人”半小时前有一支分队偷入第六区外围关隘,与当地驻防部队发生了猛烈交火。沈时明是十分钟前回来时收到报告的,此刻第四区总部已经紧急调集了十架军用直升机,重火力部队共两千人,先期补给已经到达前线。他这会儿正看的是一份最新情报,猎人那边已经增兵了。为了在争斗中保证绝对的优势,这边也必须要增兵来防御,第六区虽然人口少资源差,但好歹也能算个第四区的编外地盘,里面的资源若是被猎人偷去,对军委来说也是个麻烦。
      走廊上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一个平稳有力,一个却像是不肯好好走路一样,哒哒哒的零碎声响敲得他心烦。
      沈时明盘算着哪位高层军官回来了,正欲出门去讨论军务,以便给自己下一步的调军增加科学性,长官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他一抬头,心里猛地一悚,起身的时候半杯将冷不冷的咖啡哗地一下倒在他襟前,染了个多多桃花开。晦气!他无声地骂了句,暗道每次这人出现他就要倒八辈子霉。
      门口的沈青苹只是探出了个脑袋,见到他这副算得上是滑稽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林中鹿就跟在他身后,看着这要命鬼兄弟俩用一切时间互相伤害,脸上憋着一副想笑又觉得不合适的无奈,一张俊脸忍得都有些扭曲了,半晌还是“扑哧”一声破了功。
      他这一笑就又有些少年时代那股子跳脱劲了,一时连沈青苹都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毫不掩饰对沈时明的恶意,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肩膀一耸一耸,看得沈时明脸都黑成锅底。
      沈时明看门口那两人杵在那笑了好半天,一手收拾了咖啡和一塌糊涂的前襟,一边大步踏过去就要把这两张欠揍的脸甩到门外去,手还没握上门把,就看见林中鹿用脚把门踹开,让它和另一边的墙来了个亲密接触,同时顶着他那张犹带笑意但说不定面皮厚得能比城墙拐角的脸笑道:“内弟,我们只是来找你探讨军情和人生的,能请我们进去吗?”
      ——进你妈个蛋黄球球哦。沈时明一拳就要呼上去,半道上就被沈青苹一手截住,带着余势直接磕到了门边。可怜的实木大门吱呀一声发出了一声□□。沈时明看着这两个怎么看怎么像黑恶势力的家伙,深刻感觉下一秒组织就要完蛋了。
      事实上等到这两个人型核弹坐到沙发上喝起沈时明茶几上哪壶没喝完的咖啡,组织的总部还安安稳稳,没有突然从天而降一颗陨石把一切轰地干干净净。
      沈时明也没法,只好到待客室长沙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大马金刀地一坐,拿起烟盒摸出打火机就要抽。沈青苹低头喝着咖啡,见状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落到他手里的烟盒,又落到他两条岔开的长腿上。沈时明突然毛骨悚然起来,感觉他哥的眼神就像是严厉的教导主任看见你公然在课上开小差时隐藏在高度数眼镜片后面的眼神一样,登时盯得他坐在沙发上像坐在针板上,怎么坐怎么不舒服,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就把腿合拢,挺直腰背正襟危坐起来,连烟都不抽了,把烟盒和打火机像缴械一样摆在面前的茶几上。沈青苹又足足盯了他半分钟,盯得他额头上都冒冷汗了,他才从从容容移开了目光,整个过程一句话没说,旁边的林中鹿也当不知道一样,只在沈青苹收回目光的时候戏谑地扫了他一眼。
      两个催命鬼。沈时明在心里骂道。当然这话他不敢跟他哥说。他以前没见过他哥几面,模糊不清的印象和传言似乎都在告诉他这个人很恐怖,他有朝一日会回来报仇,会抢走他现在所有的一切。
      ——甚至动动手指,就能置他于死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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