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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异象 ...


  •   成国狩业十八年秋,成皇信帝闵平选族子赴都进学。十余日后,族子至。
      帝宫,勤政殿外。
      涤淌尽四百余年铅华寸土寸金的国之重地,廊道构折缦回,锼金镂玉的阑干衬着边上晦然绿桐,徒生一股寂旧,繁花落尽萧萧兮。
      淅沥数十日,阴深了些也是不为怪。
      倚栏的信帝浑然不觉,眯眸仰览璀粲过分的晴空,心中总有些疑惑。倒不是看不得骄阳当空,只是——
      阴雨绵绵甚久,日将落时忽得金光濯濯,云霾散尽,日晕处生彩环,熠熠生辉。此景怎么看怎生不解。
      信帝也不曾想那甄佑致所言的竟成了真。用午前急急递牌子进宫的钦天监监正甄佑致的话来说,这即是佛光,即是异象。
      天普佛光,凤隐桐群。有鹤祥寿,福子入世。
      信帝恍惚间忆起他前几日因久阴不晴影响农事而叱问钦天监何时雨歇,那群闲来无事只会望星星的劳什子却信誓旦旦道星宿有变,不久将天有异象,隆盛国运。他当时嗤之以鼻,心中盘算是记他们一个欺君瞒上之罪还是定一个尸位素食之过。这雨下了十来天了,顶上乌云笼罩一团漆黑,遍空不见星还能观出将有异象,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信帝正思索这异象究竟何意,无意间觑到斜下几步一紫袍者躬身巍然不动,其腰腹上束一双鞓玉带。有道是三品以上服紫,饰以金玉。着紫乃常态,入宫觐见至少五品。令人侧目的是那双鞓玉带,本朝臣僚非特赐不得携双鞓玉带,排方不过七数。细数那人玉带,排方有八。
      宗室内封王者玉带排方可及八,朝臣无诏断不可能有八数,历数三公九卿,得此殊荣者时仅相国言养一人罢了。
      相国言养,字供恩,出身史官言家,十三举孝廉,十五进士及第,同年入翰林,次年新君即位,始佐信帝,三年后拜相,权倾朝野。
      信帝方才回觉,修长细白的指尖无意轻叩阑面,转首默望,见着来人忽地安宁,心中烦意作烟。也不知言养干站了几时,竟是不出声。按说今日休沐,朝中无要紧事,实在无需入宫,信帝一时间不明言养入宫作甚。
      他按捺心中疑惑,浅笑道,“养卿来了也不知会一声,”言养闻声倏地抬头,望得信帝回眸一笑直晃眼,复又垂下头。信帝见言养一惊笑得愈欢,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若朕未发觉,你怕是要站至暮晚也回不成府。”
      言养行了一拜,暗叹上天的确不公,有厚有薄。得睹了十九年信帝极妍妩的姿容,便知天之骄子,上天厚爱是何样了。信帝往年仍是三皇子潜龙在邸时,便有人碎碎语,此等妖惑相貌恐非国之福也。奈何先皇膝下犹少,中宫只信帝一子,皇长女早夭,皇次子其母卑低,不得圣宠。而先皇去的早,信帝年少便得了位。
      言养犹记得,翰林院初见信帝,惊鸿一瞥,勾魂摄魄。他回神后意犹未尽地细细勾描,笑自己竟有些食髓知味的贪想。另深深鄙夷那群多舌多嘴的,嘴里没个好词。其子妖韶(妖娆美好)如斯,偏说是妖惑。
      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嫒也。
      虽是形容女子的,用在信帝身上却是再恰当不过了。
      “臣见陛下沉思,莫敢扰。”
      “那你入宫所为何事?难不成休沐见不着朕,实在思念得紧,特来一窥?”信帝调侃。
      “陛下,族子已至京南驿站。”言养习以为常暗自翻了个白眼,还是那么爱调笑人,自小如此,自恋从来没个度。
      信帝顿感无趣,唇角笑意淡了淡,拂了拂殿外的玉色莹莹的阑干,指上用劲。最近昏天黑地的忙,险些忘了族子这茬,诸族如黄金般贵重的嫡脉,年幼且娇生惯养,这可是不小的麻烦。
      “到的有些迟。”信帝低首,金光斜寐满庭秋,银盘跌醉一孤姣。日光照得人通泰,若是今夜月光也是盈润舒畅,倒是可以坐在极宴楼听听杂曲儿。
      “连日阴雨,路程受阻,便晚了些。”言养回述,此次雨落得大,不止帝都,约莫半个成国的地域都没逃得冗雨,连带着族子进京也是延了又延。
      “且安至绥北巷住着,左右无甚事,好生看顾。”信帝意味深长,到了帝都就该守帝都的规矩,乱来可不行,规规矩矩才得人脸面,正反亏不了他们用度。
      “诺。”看顾,那就是遣人监视了,言养不语,心里略生怜悯,年纪尚幼便没了倚靠,直面人情冷暖。本是发明、焦明、鹔鹴、幽昌之属,自可以称霸一方,现下却入了中央受凤皇辖制,一举一动落于人前。
      召选族子入京是他提起的计策,他也是迫不得已,只有如此才能使蠢蠢欲动的诸族有所忌惮,成国懈备太久了,禁不得内乱。
      “养卿这是作悔了?时局如此,怪不得旁人,这就是命。”信帝冷道,似是看透言养所想。如是可以,他也希望族地和帝都相安无事,省的生出事端,然而是奢望,诸族同皇室,现在不过是相互牵制而已。
      不过求一个成国安宁罢了。
      “甄佑致同朕说,这是异象佛光。”信帝喃道,似是自语似是衷诉。
      言养缄言,千思万虑言不尽,只能化作砾石沉底河床。他目光聚于信帝兀自摩挲的右拇指,捕得信帝一闪而过的疲态,微微失神,视线不禁放柔稍许。言养抬眸,天光绘好,只盼不是昙花一现。
      “陛下,雨过天晴了。”
      “雨过天晴……”
      “臣不懂何为异象,但臣知晓雨已然歇了,金光漫漫,想来是上天的昭示罢了,赐佑大成也说不准。”言养朗朗道,眼中清亮。
      信帝笑意渐深,赐佑么,姑且盼着吧。他兀自咀嚼钦天监监正留的示语,着实想不明应在何处。左不过那么几遭,除了......信帝艳冶桃花眸遽然一缩,今日族子入京……
      信帝掸了掸指,敛了神色,心中另作了打算。
      “佛光兆吉,倒是可以将眼前立储一事好生商榷商榷。”信帝轻飘飘话语令言养的心猛的一提。
      “供恩,你道朕立谁为好?闵离?闵高?闵亥?还是闵亶?”信帝幽幽吐出一个个令听者惊心的名字,他低低一笑,言养莫名生寒。“貌似都不错呢……”
      二皇女闵离,三皇子闵高,五皇子闵亥,九皇女闵亶,皆是炙手可热的储位人选,底下的臣子也早就三三两两站了派系,更有一群阁老乘着自己是侍奉过先皇的人物,抻长脸皮上蹿下跳,手里偷蹭点葱汁往眼上抹抹,泪水不要钱似的往外溅,搂着剔红戗金的宫柱哭号着国本不稳,愧对先皇,愧对大成,愧对子孙黎民......一副随时以死谢罪的无赖样,言养险些都被其唬住了,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能耐,不当言官真是浪费他们一生所学。
      连言养这种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的人听着都觉咋舌,何况漩涡正中的信帝,朝堂之上所瞧所闻气得信帝眼皮直跳,再露骨些都可称之为大不韪了,那群老家伙打得何主意他心里门清儿,偏偏动不得人。大多是两朝老臣,极个别还是三朝元老。各自利益牵扯暂且不谈,一旦对他们下手,便会寒了其余一干大臣的心。进不得退不得,信帝现在是巴不得那群老不死的趁早请休致仕,省的给他添堵。
      “臣惶恐,这事自由陛下予夺。”言养从来没有想过搅进立储这滩子昏水。诚然,以他相国的身份若是支持某一皇子皇女自可起显著的效用,也不是没有同僚隐晦地劝过,他一一婉意推了。有人暗地笑他不知变通,殊不知自古立储一事最忌臣子插手,当今陛下正值鼎盛,皇子女甚众,一切皆是变数。再者立储虽是系天下万民,以正国统的大事,往私里说更是皇帝的家务事。从龙之功固然难得,可若是站错了人......只丢了官都算作福气。
      “再议。”信帝不欲论那糟心事,遂转了话题,“明日宣族子入殿,养卿。”信帝终是对这名为修学实则为质的族子起了兴致。
      “诺。”言养应是,入殿即是安排族子面圣了。
      一时无言。
      “跪安罢,今晚留宫中陪朕赏赏曲儿。”信帝照常般留住言养。
      言养唱诺退去,退至宫门才冷汗浸透脊侧,尚有余悸。立储是真妄议不得,离得愈远愈好。
      信帝目眺言养远去,心有戚戚然。他淡淡吩咐一旁宛如透明人般的内侍总管魏贯,“边上数株绿桐仔细些,怪渗人的。”
      好歹是桐,凤凰栖处,别在旁人那落了个没眼。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女主出场。。。。。求支持,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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