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曚》猹戚戚

60、赝鼎（四）

　　两人交换了信息后，各自陷入了沉思。夜幕降临，把村庄再次拖进了黑暗中。
　　“讨喜，你说的非常糟糕的设想，有多糟糕？”赵博的脸模糊在黑暗里，声音却还是清醒的很。
　　“相当糟糕。”这对陶冼来说，是非常不舒服的。以前赵博也提过他当特种兵的经历，也许他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但是这个村庄，无疑可以登顶陶冼人生中最糟糕的事前十，不，前三。
　　“唉……你说虎子和他的妞儿的尸体去哪儿了呢。”赵博还是怀疑那两人身上可能有别的线索。
　　“睡吧博博，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觉得我俩最好储存好体力。”陶冼也不指望赵博往深了想能想出什么，赵博已经被人盯上了，在这种形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分头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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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难得的一夜无梦，被远方的嘈杂的争吵声打碎了。
　　陶冼在黑暗里摸索着穿上了衣服，发现赵博早就坐起来了。他轻声的“嘘——”了一声，然后凑到陶冼的耳边低声说：“他们在朝我们这个方向靠近，有10人以上……”
　　这声音的确越来越大，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声，时不时还有一个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声传出来。
　　这哭声让陶冼心里一沉，因为不出片刻，他就听出来了，这是熊楠的声音。
　　很快，这群人就包围了陶冼和赵博的帐篷，燃烧的火把隔着帐篷点亮了夜色，带着极重口音的村民们吵嚷着，熊楠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陶警官是吗？醒醒！”
　　陶冼和赵博交换了一个眼神，把匕首藏进了大衣，拉开了帐篷。
　　方队长为首，十来个村民在他身后正在窃窃私语着，两个雄壮的村民正一人一边架着满脸泪水的熊楠。
　　陶冼平静的扫视了一圈人群，笑着说：“方队？怎么了，大晚上的，出什么事儿了吗？”
　　方队长看上去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思索了一会，这才开口：“这些村民说你和你的同伴今天追着他们村的一个女孩儿进了森林，被追上以后还出手打人，那个女孩儿也失踪了。”
　　赵博掀开门帘看着围着帐篷的村民，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陶冼指了指红着眼睛的熊楠。
　　熊楠对着陶冼摇了摇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这不，村民到我那儿闹，熊医生离得近，醒了，出来说你今天没去过森林，去她那儿看病来着。村民们说她撒谎，带来对峙。”方队长看上去也挺不好意思的，尴尬的笑着。
　　“你特么有病吧？对峙？对峙她能哭成这样吗？村民不懂尊重，你也不懂吗？同事你不救？你当你麻了个弊的队长啊！”赵博突然破口大骂，把旁边的陶冼都吓了一跳。
　　方队长的笑容一僵，冷下脸来。“他们身上可都有伤！都指认你们两个，难道我还要护短不成！”
　　陶冼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博已经站起来了，一个飞踢就把拽着熊楠的两个村民给踹飞了。“懆！是不是有病？我就揍他们了，怎么地？女孩儿？我追他们村的村姑干嘛？你怎么不问问他们一群人追杀我是为了什么！还有，陶冼今天可没跟我一起，他扭了脚今天才去上的药，没闻见帐篷里都是药油的味儿吗？人医生说句实话还特么受这委屈，你还方队长呢，哪个区的，我特么投诉你。”
　　熊楠脸上还挂着泪，就这么愣住了。同时愣住的还有陶冼。
　　方队长估计也没想到赵博直接就动了手，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被踢飞的两个村民像是被吓着了，坐在地上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赵博。
　　“咳……”陶冼回过神，连忙开口，“方队，你也听见了，今天我确实去了医务室，去之前还和记者聊过天，而我的这位同伴回来就告诉我，他被村民袭击了，反击也不过是正当防卫，既然有人给你看了伤，你也应该看见了，都是皮外伤。他们这样恶人先告状，您可不能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就听信谣言啊。”
　　方队长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身后的村民听完，又开始吵吵闹闹的叫嚷了起来，熊楠瑟缩着往赵博身后躲了几步。
　　一个老人啪的一声把拐杖杵在了地上，村民们这才陆陆续续安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诬陷你们？”老人满头白发，年纪看上去至少有60岁了，但是一点也没有苍老的感觉，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我们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你们！趁乱打劫！在这种时候来村里，也不是搜救队的，分明就是包藏祸心！”
　　老人不像其他村民，普通话非常标准，他话音刚落，村民们都附和着，这个老人应该是村里比较有地位的人，陶冼心想。
　　“你这老不死的！嘴巴放干净点儿！不是搜救队的咱们也是正规编制的警察，这就是我大度不跟你们追究，真追究起来，你们昨天那个行为可叫做袭警！”赵博刚开口，村民们都拉了拉老人，非常忌惮。
　　陶冼看着赵博，某种意义上，能打确实挺有威慑力的……
　　“那个……这么晚了，这事儿不然咱们调查调查再说？这么干吵也没用……”熊楠在一旁小声的说。
　　方队自从发现两边的口供对不上以后，脸上就一直五颜六色的，听见熊楠的话，连忙道：“对，你们这样吵也不是办法，这几天灾情也控制住了，等收尾工作结束后，咱们好好调查，绝对不会委屈了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那是自然，既然我身为刑警，如果我这位同事真的犯了错，我也绝对不会包庇他，各位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调查到底。”陶冼一边真诚的说着，一边观察着村民们的反应。
　　老人在听见“刑警”和“调查”的时候，明显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而其他村民听的很认真，陶冼心下便有了底。
　　老人骂骂咧咧的又用方言说了些什么，方队打着官腔安抚着老人，村民们这才各自散去了。
　　熊楠偷偷看了一眼陶冼，没有再说什么，低声和赵博道了谢，也快步离开了。

　　“真是曰了狗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的一点儿不错。”赵博看上去心情差到了极点，陶冼感觉以前赵博都没有这么暴躁的，也就当时审讯小鸥的时候有过这样的状态，难道是和帝癸呆久了的原因吗……
　　“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用的李卅的身份，袭警这种鬼话，要不是刚才情况比较混乱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可能会闹出事儿的。”陶冼叹了口气。
　　“啊……我忘了这事儿了。他们看我真的就是李卅吗？”赵博一愣。
　　“卅哥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了。那个老人地位不一般，其他的村民感觉倒不是太大的威胁，普通话估计都不会说，刚刚听你和方队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明显是在努力的理解，反应也都很迟钝，和没什么文化的莽夫区别不大。”陶冼慢慢地分析着。
　　“他们知道我们是警察吗？”赵博也冷静了下来，仔细的梳理起情况。
　　“他们只知道，赵博是警察，而且去追虎子他们了。而且赵博去了森林以后发生了地震，一直没回来，而我和李卅的身份他们可能还不清楚，我们来了以后除了第一天晚上跟方队打了照面，没有村民见过我们。”陶冼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既然熊楠看见我和卅哥进了森林，难免有别的村民看见。他们担心祭祀的秘密被暴露，肯定有人在村里留意我和卅哥的行踪。我今天一直在村内和人打交道，而你又去了森林，我猜他们是见你落了单，才发难的。”
　　如果不是因为赵博身手好，恐怕就跟那些靠近森林的消防员一样，要失踪了。
　　“……那虎子他们的尸体呢……”
　　“恐怕我们俩回来当天，就有人去森林里检查了。而你又出现在那里，他们估计是想除掉你。”村民口口声声说他们失踪了一个女孩，恐怕就是想用虎子的妞儿将计就计陷害赵博，名正言顺的除掉这个可能发现他们秘密的人。
　　陶冼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很明显的是，这群村民信奉着一个叫做鼎榭的东西，而且会定期祭祀。
　　祭品里包括了活人，按照已知的情况推断，村里的人肯定是不够的，而且用村里人祭祀也会引发各种问题，所以他们会把目光放到外来人身上……
　　这个村子的交通封闭，也没有信号，来这里的人消失了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线索，捉到了就关起来，需要祭祀的时候就拿出来杀掉，在他们的眼里，外来人和圈养的牲口一样。
　　而虎子，如果没死应该是今年的贡品一部分，陶冼现在深深的怀疑那些失踪的消防员会不会就被关进了地下的牢狱里……不然无法解释他们会把人藏在哪里……
　　地震导致他们的房屋都倒塌了，村里来来往往都是救援队。但是牢狱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而且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谁负责看守和送食物？总不能就这样把他们的祭品活活饿死吧？食物的量也有限，村民又从哪里搞到多的食物？
　　看似简单，但是整件事其实有许多细节是陶冼想不通的，毕竟赵博在那地下被困了整整4天都没有见到任何人，而这4天里，一直都有消防员在陆续的失踪，那些消防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越是细想，陶冼的很多推论就越是站不住脚，村民的态度也十分奇怪，还有那个死去的女人和这个老人，他们在村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赵博看着陶冼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也不再提问了。赵博的人生都是简单粗暴的，跟着部队执行任务，而离开部队后，就是跟着哥哥赵渊执行任务……
　　他看着这样的陶冼，忍不住想起了赵渊，怪不得赵渊和李对都对陶冼寄予厚望，赵博没有亲眼见过同行传言中的李对年轻的时候如何优秀，但是从陶冼身上，他好像懂了什么叫做“天生警察的料子”。
　　观察力、应变能力、推理能力……还有他特有的真诚带来的亲和力，都是非常优秀的潜质。
　　赵博时不时会在陶冼身上看见赵渊的影子，比如现在的陶冼，在他离开家进入部队之前，赵博就经常像陶冼这样带着凝重的表情梳理证据。

　　“博博？想什么呢？”陶冼的手在眼前来回晃着。
　　“我在想我哥。”赵博还是发着楞的样子，瞳孔没有焦距。
　　“他压力一直很大，我在部队的时候他除了工作还要安抚我妈，我出事儿以后还要顾着我……我跟着他进公安局以后也没少给他捅娄子……”赵博笑着说，“他上辈子可能欠我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突然想到他了，你说我这么牛批，怎么就没给过我机会保护他一回？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却总能护着我。”
　　你保护过，而且不只是他。警局沦陷的那一次，你救下了无数的人，就像电影里的英雄，港片里的男神。陶冼忍不住笑了，也许是他经历过太多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和一次反恐任务没有太大的区别。
　　“天亮了。今天怎么搞？”赵博转着匕首，“我想回家了，咱们赶紧搞定这破村子，离开这个傻笔透了的地方。”
　　陶冼迎着朝日，把那些谜团都抛之脑后。
　　没有头绪，所以更不应该停下脚步，不继续调查，永远都不会出现转机。
　　“今天我们一起行动，形影不离。”
　　森林，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这一次，没有李卅带路，没有可以给赵博追踪的痕迹。
　　森林的危险只有一个，就是村民的袭击，但是按照赵博的说法，应该构不成太大的威胁，现在的问题只有路线：这一趟去能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能不能顺利回到村里。
　　“博博，那个森林，你能认路吗。”
　　“能。昨天我去找虎子尸体的时候留下了标记，从尸体去地下的路应该留着上次的标记。能到是能到，肯定会绕。指南针用不了，只能靠标记。”
　　“能确定标记还在吗？”
　　“匕首划的，肯定还在。”
　　“走吧。”陶冼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背包。

　　冬日的凌晨，寒冷刺骨。雾气很大，陶冼和赵博走出，很快就淹没在了可见度极底的大雾中。
　　赵博的方向感极好，认标记也很快，陶冼跟着赵博穿行在森林里，赵博突然停在了一棵树旁边。
　　陶冼见他突然不动，以为走错了路找不到标记了，但是赵博只是停顿，隔了一会儿又向前走了几步，但是步伐放慢了许多，像是在等陶冼超过他一般。
　　陶冼意会，走上去和赵博并肩而行。
　　“有人。”赵博声音很小，如果不是陶冼在仔细的听，就会被脚踩在地面树叶上的声音盖过去一般。
　　有人跟踪？陶冼忍住了想回头的冲动，两人就这样默默地保持着节奏，顺着标记向前走着。
　　这里没有信号，那么跟着的这个人应该也没法联系到同伙，那么他跟着，可能就不会露面，一直到他确定我们要做什么，才会离去，通风报信。
　　如果就这样假装不知情，赵博应该有能力找机会抓住他……
　　但是如果是不会说普通话的村民……也问不出什么……
　　这让陶冼觉得很心塞。
　　赵博一直不动声色的带着路，很快，他们就到了虎子和他那个情人死去的地方。倒塌的石块和树木还在，但是尸体已经不见了，血迹也随着时间湮灭在落叶下。
　　雾越来越大，这次，连陶冼也注意到了后面的那个人。可见度越来越低，跟踪者只能不断的拉近距离，这样才不会把二人丢失在视野中。
　　这明显的跟踪痕迹让陶冼放下心来：是个外行，而且不是个聪明人，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
　　那脚步声很近，甚至能听到跟踪者因为不停的行走略带急促的呼吸，距离不过三四米，步频有些快。
　　突然，赵博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
　　陶冼疑惑的看了一眼赵博，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陶冼用口型无声的问道。
　　“标记……不对劲。”
　　陶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树干，赵博的标记很有技巧，不刻意寻找根本注意不到，都是顺着树干的某些痕迹带出来的划痕，如果不是对这方面知识有过研究的人，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觉得这是个标记。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有人用我的标记故意岔开了路……”赵博指着那道细小的划痕，“要不是我有一个大约3公里就留个记号的习惯……连我都不会注意到……”
　　“！！！！！”
　　陶冼震惊之余，听到了细小的响动。
　　不好！背后的人想跑！！！
　　“赵博！！！”
　　陶冼刚喊出这个名字，赵博已经冲了出去，直奔身后那个想要逃离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