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篇梦》顾柃

2、林深不见鲸

　　我是生长于崇山峻岭深处，一名山中的祭司，一辈子守护着阿尔忒弥斯的宝物，住在一片古老原始森林里面，终其一生不能离开。

　　我热忱向往并无限期待着自由。

　　我向往大海，和远方。

　　但是阿尔忒弥斯的守护者们只能住在森林里。生于斯，长于斯，死后化为一抔黄土也要埋于斯。

　　森林里时常会进入一些外来者。森林里除了我就只有一群精灵与傀儡。我作为这里唯一真正意义上的人，会跟异族客外来者们有各种往来，代表我族与外来客进行交流。

　　我不常能出现在自由的风与阳光之下，作为神唯一的人类守护者我的任务实在是繁重。可是有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偷偷溜出来看看外面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对来到森林里的人，是两个年轻的冒险家。他们朝气蓬勃，并且充满活力。他们是来森林里旅游探险的，我很开心能够见到这样鲜活明媚的陌生人，所以每一天都会主动带着他们在我们的森林里到处参观。

　　他们说起他们的家乡是在一个南方滨海的小城市，那里有蔚蓝的海天一色和温暖湿润的海风。在得知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之后，他们很惊讶，并且热情的邀请我去他们的家乡参观。
　　我很开心，但是我告诉他们我并不能离开这片森林。于是活泼的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说要给我寄各种各样的明信片，把大海、烟火都送到我眼前给我看。

　　……

　　第二个来到森林的人，是一位享受生命的孤独者。他自知命不久矣，于是选择了一片最美丽的森林，找了一棵向阳而生的大树，在树下面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躺了进去，觉得可以了，于是安然的死去。

　　他的树与我的祷愿树很近。但他只主动对我说过两句话：

　　“你是活人吗？”
　　“活的这样不自由，我宁可选择在风中死去。”

　　之后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人来到这里，又离开。我坐在树上，抱着树干，看着他们来来往往的背影。我在想，自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这里的人，目的变了。他们得知了这里有神秘的阿尔忒弥斯的宝物。他们想要得到它。都想要占有传说中的，无上的宝藏。

　　我作为阿忒弥斯的守护者。只能与他们不死不休。

　　可是，我不想不死不休。我想长风万里，我追着风儿去遥远的山尽头、水尽头。我梦里的大海，代表自由的远方。

　　我看着埋葬孤独者的那棵大树，仿佛看到一张肆意又自由的笑脸，在风中，在我向往的自由中奔跑。

　　我在想，自由。

　　……

　　异族人的信件随着风儿来到森林，我收到了冒险家的明信片。长风万里，一望无垠，灯红酒绿，梦里的大海。

　　他们真的把“海”给我寄过来了！那么热忱，又沉甸甸。

　　可是。想要宝藏的人越来越多，来此探险的人越来越少。人们心里住着的不再是大海、不再是星辰。而是高位厚禄、富贵荣华。

　　为了守护主神阿尔忒弥斯的宝藏。我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现代武器的杀伤力对于原始森林里生长的我来说是致命的。但是我作为这里唯一的祭司，没有继任者，我不能死。主神的守护者们要把我炼制成活尸傀儡。

　　我坐在树上望着天空，一天一夜，我想，我不能变成傀儡，哪怕是死。我想要自由。

　　……

　　这个时候，一腔孤勇、独孤求败的侠客来到森林。他对我说，他可以带我走。山尽头，水尽头，离开主神的大森林。一路上的荆棘他会帮我斩断，他是那样顶天立地、不可一世的王者。

　　我们两个人并肩坐在祷愿树下，我给他唱赞颂自由的赞歌，他却总嫌我歌声里满是枷锁。

　　他说，我会带你看看真正的自由。

　　但是精灵长老并不允许我与他见面。反对男女婚姻的阿尔忒弥斯是不会允许她的追随者对异族男子产生感情的。他们驱逐王者一般的侠客，并把我埋进土里。

　　……

　　温文尔雅的谎言家也紧随其后。

　　他的话里仿佛带着蜜糖，让人怎么听都觉得欢喜。

　　他与精灵长老们竟然相处的特别好，每一位长老都愿意相信他，他说他的身上有现代人高科技的药物，他说吃了之后我就可以恢复，那时候他就会带着我离开。他只要我为他唱一首歌作为报酬。他说我应当是最自由的人。

　　我们达成协议，我被从土里挖出来，在一片阳光中睡去，梦里都是自由的风。我感觉仿佛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可以看得见，摸得到自由。

　　……

　　然而我再没有睁开眼睛。

　　谎言家赢了。

　　那是终我一生不能得到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