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夫妻日常》宛丘之上

52、第五十二章

　　魏瑜未得父亲回答也不甚在意，下头灯会结束，他将阿朝放下，让两个孩子去里头坐着。小厮上了浮元子进来，上元佳节吃浮元子是旧俗，他端来的瓷碗里盛着一个个白胖浑圆的糯米团子，里头用各种果饵作馅，外头用糯米粉搓成球，吃起来香甜可口，小儿们最是喜欢。

　　高氏见孩子们吃的开心，拿帕子抿了抿嘴角笑着道：“吃了团团圆圆。”

　　因着晚上不宜多吃糯米食，碗中浮元子个头小数量也少，魏瑜三两下便将自己那份解决了。他将汤水喝尽后，擦了擦嘴回道

　　“阿娘说的对，不过咱们家不吃也是团团圆圆的。”说完便同她眨了眨眼。

　　高氏嗔怪地点了点他：“一会儿护着阿圆去前头放河灯，这会儿那小清河上的景也定是极好，难得出来，多走走看看。”

　　魏瑜立刻应下，方瑗听了停下汤勺抬起脑袋望过去，高氏解释道

　　“今日京中许多女郎都聚到小清河上去放灯祈愿，热闹地紧，让大郎跟着，到了时正点你们直接到武威门回转。”

　　阿朝和二郎本也想跟去，但高氏不许，二人只能巴巴地看着自家大哥，可魏瑜心思早就飞走了，再说瞧见了也只作没有看到啊。

　　他同阿瑗带着从人一道出了临江楼往小清河方向慢慢行去，如今时日尚早，路上仍有许多人悠悠逛着，摊贩也都支着摊头并未歇下，偶有小儿举着花灯像条泥鳅一样穿梭来去，魏瑜便挨着她将她护在里头。

　　外头仍是有些天寒，行人说话呼吸间隐见白雾飘散。两人皆披着厚的裘衣，方瑗将手缩在里头捧着手炉，抬眼一盏盏灯望过去，神态悠闲放松。这时，她瞧见一盏老鼠样式的花灯，眼睛还用红珠子串着，看起来讨喜又调皮，唇角一弯走了过去，魏瑜见她喜欢，便直接拿了下来递给她，却被她给推了回来。

　　“嗯？不是这盏么？”

　　她点了点头：“就是这盏，只是是给你的。”

　　“给我？”

　　“你不是属老鼠的么。”她语声晏晏，捧着那盏灯笼笑着道，说完点了点上头的红珠子，其实如今细看了才发现这珠子粗劣，不过仍不失趣意。

　　“如此。”他颊边酒窝浮现，举到脸旁比着，花灯照在脸上映出暖黄光晕，他一双眸子弯弯：“小生这厢就多谢娘子赠灯了。”

　　二人尚未走到小清河河畔的时候，远远便瞧见河水上飘着点点烛光，映着水波荡漾，真如高氏所说，是极美的景。他们走近些就听到许多女子娇语嬉闹之声，河岸边多是女子间结伴同行，簇拥着在一起放灯，不过也有些是男女同行，今日日子特殊且河岸边游人众多，倒也无伤大雅。

　　魏瑜挑了处稍微僻静空旷些的地方带着方瑗过去，对岸立着三个人，他随意瞥了一眼并未细看。方瑗本是静静望着上头飘来的花灯的，只这时有一盏被水波打到了跟前，她敛着裙裾慢慢跪坐在地上，抬手轻触了下红色的莲瓣，随后手指并拢加了些力道将它往河心处推去。魏瑜见了她动作，摆手让徐氏她们不必上前，俯下身将她展开的裘衣往中间收拢，见她双膝贴地，又把裘衣往她膝盖下头塞。

　　方瑗乖乖任他动作，他弄好后便单膝跪地，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他个子高，她又是松松地跪坐，被他整个罩在了怀中便有些脸热，视线下移，他知她羞涩，轻轻弹了弹她额头

　　“不知道冷啊。”

　　随后将从人买好的莲灯接了过来递给她。方瑗嘴角轻扬，接过来后先是捧着仔细看了一圈。

　　魏瑜：“在柢山时可曾放过？”

　　“不曾，只做了孔明灯往天上飞。”

　　那可也要许愿？”

　　方瑗笑着点头，待魏瑜让开些身子，她微微倾身将莲灯置在水面上，随后双手合十闭目默念。他见她神情庄重，像是虔诚的信徒一般，兜帽早就摘了下来，夜风拂过吹动她发间钗环。

　　他静静等着，突然间空中火花绽放将小清河照亮。每年上元京都宫城中都会有烟火表演，小清河附近空旷，这烟花景象清晰可见。一时间岸边众人纷纷欢呼出声，抬眼去看这天上烟火。空中火花四溅，银花耀眼，将河面映出一片绯色。

　　魏瑜自空中收了视线不经意间望去对岸，灯火通明间瞬间就看到对面那对主仆，是当日云韶府中撞倒的女童。许是察觉到他视线，女童旁边低着头看着河面的娘子抬了眼睛望过来。她面上泛着晶莹，眼瞳如这小清河水一般清冷，魏瑜不防被她泪水所惊，有种冒犯之感，立刻将头低下，只是隐隐又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

　　他尚在思索，裘衣被轻轻扯了扯。他自裘衣上握住她手，见她指了指天际还未散的烟火，轻声问他：“怎么不看了？”

　　“方才愿可许好了？”

　　“好了。”她软声应道：“只是许了太多，怕神仙们说我贪心。”

　　他听了轻笑一声：“我一个都没许呢，全分给你，两个人的份总不算多。”

　　“嗯，好”她笑靥如花，转过脸继续看着那盏莲灯悠悠飘远。

　　烟火燃了一刻就停熄了，地上寒凉，魏瑜伸手将她搀起来，随后拍了拍她衣上沾的草叶灰泥。方瑗习惯他动作，有时候他待她说来又有些像二郎。见他手上染的尘土，便取了帕子给他擦。

　　魏瑜先是笑着看那帕子在掌心轻揉擦过，脑中景象却一闪而过。他想起来了，那娘子...是他出征亳州之前京都郊外避雨遇到的那位，他微侧过身去看对岸，那处却已没了人影。

　　今日宫中设有宴会，宴后周帝携后宫女眷皇子登上正德门城楼观赏烟火。这些烟火皆是内造，花样极多，每放一种便有站在一旁的内官躬身唱名儿。太后本不愿前来，只是她多少猜到些皇帝的心思，如今这团圆夜，因太子一事他心内多少有些凄楚，成王也没了，她叹这世事，便不愿拂了他。

　　烟火虽美，可极致绚烂之后更显得天际黑沉。周帝望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市坊，主街上流动的人群，自他登基以来，他曾数次站在这里同太子一道欣赏这京都盛景，昔日景象仍在眼前，只如今…他身子不由前倾一手撑在石栏柱头上，眼前暖黄色的光晕渐渐晕开变大，让他视线一阵模糊。过得一阵只听到周围人惊恐地呼喊声

　　“陛下！陛下！”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他晕了一瞬，脑中清明了些，视线定住看到上头一张张惊惶的脸。

　　“朕无事。”

　　他推开他们搀扶的手就要起来，可四肢发抖竟提不上力来，他心中怒火顿起冲马符低喝道

　　“这么多人围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朕起来！”

　　“奴才该死！”刚刚圣上这一倒下去，不说一旁的太后吓了一跳，皇后与孙贵妃更是直接扑了过去，一群妃子急着往前凑，倒把周围给围得水泄不通。他寸步难行，得亏王平立在一边见了后立刻下楼去吩咐，圣上最不愿示弱于人前，如今太医龙辇都安排妥当，当务之急是先扶着他回去诊治。

　　长乐今日跟在皇后身后，看见父王晕过去，也是心头一跳。她见他虽然转醒，但手指微抖，脸色也青得厉害，抬眼望着楼梯处不知太医何时过来，就见王平走了上来。两人视线相接，他眼眸中带着安抚之色朝她轻轻颔首，她一颗心方才落回了实处。

　　因着这一事，众人都无心再留，皇后想要伺候也被周帝推了，众人瞧见便只能恭送圣上回宫，之后就各自散了去。慈宁宫中，太后一回去就入了佛堂，柳嬷嬷见她闭目念经，将室内炭火撩得更旺了些，便打算退出去。她刚转身，听到身后声音响起。

　　“月娥，去备碗浮元子放到后头他屋里。”
　　“…哎，奴婢知晓了。”
　　见她应下出去后，太后将阖住的眼睁开。佛案上燃着檀香，香烟缭绕竟让她一时有些看不清后头菩萨的脸。

　　这头，长乐回宫后虽忧心牵挂，但知道乾清宫之事向来不是能随意打探的，再说如今天也晚了，大不了明日再去请见。随后玉盏服侍她洗漱，她刚换好寝衣，就听得外头通报王都督差手下人递了话过来。

　　“圣上安好，公主勿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