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玉面几代愁》月下望京楼

3、第三章 帝星明，才子现（下）

　　第三章帝星明，才子现（下）

　　大梁相信天命学，不少达官显贵会高价寻找术士观天象。当然术士的水平有高有低，也有坑蒙拐骗之嫌疑。但是其中也不少仙门世家，沈廷之父亲沈老侯爷曾经救过一位衣着褴褛的术士的命，术士算卦，不建议侯爷北入雁门关，鬼使神差老侯爷听信了以后绕道而行，后来才知道雁门关下有北郢伏兵。
　　此后侯爷回去寻到了术士，以礼相待，术士也给沈廷之算过一挂：
　　沈家之子，明目清风，将相之才。然，天带孤星，恐无后而终。
　　因为深信不疑，自此沈老侯爷看自家儿子都是浓浓的惋惜之情，责罚也少了很多。沈家位极人臣，盛极必衰定也是常理，为将者手上鲜血太多，怨气深，必然子嗣淡薄。沈家一直是单传。

　　然而沈廷之并不在意这个命数，道理很简单。男人不应该为儿女情长所困，更应该志在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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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帝星出现，定会带来不少争端。民众信天命，对于统治者有利有弊。
　　“臣认为，陛下登基大宝已经是天命所归，帝星也无法左右陛下真龙天子的事实。况且，在臣心中，陛下将会是千古一帝”，沈廷之顺着晚风，在烟花散去的燥热中，铿锵有力的说出这番话。
　　这个帝星却是棘手的问题，南梁商业发达，水路四横，繁华奢靡，山清水秀，但是马屁过少；北郢冰雪荒原，虽然苦寒，却善于战术。二者各有千秋，打了这么多年，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却也没有真正占到对方多少便宜。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真的很难说平衡会不会被打破，也很难说会不会保持。所以金羽翎介意这个帝王星。
　　金羽翎听完沈廷之的话以后，竟是心中有些感动，伸手将沈廷之因为低头飘到脖颈前面的发带折了回去。“朕知道。没有沈卿，也没有朕的今天。”
　　虽然金羽翎比沈廷之小了三岁，但是这几年在朝堂的纷争，也让他变得善于算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沈廷之抬头，一双狐狸眼带有笑意的看着金羽翎：“臣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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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羽翎十三岁的时候，沈廷之就是这样和煦的笑着，看着金羽翎整理卷宗的背影。开口问道：“阿翎如此天资聪慧，可有想过九五之尊之位。”
　　那时候，太子尚未立下，皇子之间已经出现了夺嫡的苗头，明里暗里的争锋。金羽翎虽然明显天资聪慧，一点就透，还格外努力，但是毕竟没有家世，并没有太多人在意。提及他，也不过是走了好运气，被沈家小侯爷照顾而已。
　　沈家从不参与党争，只效忠新皇，所以大家并不在意金羽翎。
　　金羽翎带有惊吓的回头，文宗掉了一地，惶恐的看着沈廷之。沈廷之靠着软塌，躺在地上。身穿水白色镶银边的长衫，因为天气热，白皙的胸膛就大喇喇的敞着。听雨楼的窗户开着，蝉鸣声让人微微带有懒惰的感觉，风拂过沈廷之的脸，没有束起的乌发飘飘散散，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见到金羽翎受到惊吓，沈廷之笑着起身上去摸摸金羽翎的头：“说笑而已，阿翎不必太当真。无论将来如何，阿翎都是我的弟弟。”
　　“走了，该去练剑了，让廷之哥哥看看阿翎有没有进步。”

　　沈廷之十四岁入住文柳阁，然后带着十一岁的金羽翎同住。除了跟着老侯爷出征镇压北郢，其他时间都在宫中教金羽翎兵法、武艺。金羽翎当真是好苗子，只用了两年，就在沈廷之的调教下，可以与沈廷之谈笑无阻，耍一段漂亮的剑花。在沈廷之的“无意”提醒下，上元帝也逐渐想起了自己的七皇子，在一次上元帝路过文柳阁，看到金羽翎舞剑的风姿以后，破天荒的给了金羽翎赞许。后来金羽翎见到上元帝的次数也变多了，大多是沈廷之带着他，丝毫不避讳的与上元帝谈论军事机密。

　　十三岁的金羽翎已经将沈廷之传授的剑法演绎的出神入化，但是他谨遵沈廷之的建议，不显露锋芒，经常在与其他皇子的比赛中故意输掉。
　　“不显山露水，才能在对方没有防备之时，一击毙命”，沈廷之如是说过。
　　沈廷之略有所思的看着因为舞剑而气息略有不稳，面若桃花的金羽翎。递上一杯碧螺春。
　　“我家阿翎，果然值得最好的。”
　　值得最好的什么呢，地位？生活？还是人？沈廷之不知道，九五之尊这个词在金羽翎心中扎了根，南梁“美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辗转反侧的思考这个词，九五之尊，听起来跟自己实在没有太大关系。
　　我不要九五之尊，我只要护你周全，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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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今天已经很晚了。过几日，殷北寒就应该入宫了，朕多次找人打探消息，竟然在他入上京以后失去了踪影。”
　　“陛下不必太过在意，这局——执子的人是我们大梁。”
　　今晚入宫的谜底彻底解开了，谈话也应该结束了。沈廷之感觉心里清明了不少。这下应该去看宴会的尾声了，毕竟带着工作的心情看节目也看不下去。
　　李公公尖锐的声音响起来了：“陛下，宴会最后一个节目结束了，众臣都在等待着陛下。”
　　沈OS：结束了……竟然结束了……我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看

　　“如此，沈卿与朕同去吧。”

　　回到紫金殿，果然刚才的丝竹之声已经没有了，舞姬宫娥更是没有影子了。可惜啊，可惜。

　　众臣见到金羽翎与沈廷之出现在九龙台上，都是一惊。皇帝宴会全程晾着他们，仿佛这不是自己的生辰宴会一般，原来是跟沈小侯爷促膝长谈去了，这两个人一起长大，竹马竹马，果然关系不一般，纷纷看去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沈os：你们千万不要误会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衣袍摩擦的跪拜声，这些衣着华丽的大臣武将纷纷跪下，一时间大殿庄严肃穆，一扫刚才丝竹舞蹈的轻松。

　　沈廷之见状，立马想要撩墨绿色的官服，就势跪下去。不料被身边的被金羽翎抓住臂膀，向上一托。沈廷之整个人呈现出半跪的状态，没有平衡，向前扑了过去。眼看就要扑进金羽翎怀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即刻反应过来，伸出手死死的撑住金羽翎的胳膊，终止了这惊险的一幕。
　　“哎呦，我的侯爷，您可要站稳了啊。”李公公很赶颜色的抓紧把沈廷之扶起来。
　　我倒是想站稳啊，陛下您让我好好跪下去不好吗……

　　“沈卿体弱，以后见到朕，无需跪拜。”

　　跪在地上的众臣又是一番惊吓，这不是以下犯上吗？震惊。
　　沈廷之苦笑：“陛下，这不符合规矩。”
　　“无妨，以后沈卿想要坐在朕身边都可以”，金羽翎瞥了一眼身后的纯金大宝。
　　沈OS：不不不，我还是站着站着，站着好。
　　金羽翎笑着在沈廷之耳边轻声说：“每年宴会都是这样，着实无聊。今年大臣送了很多奇珍异宝，改天你去库房看看，喜欢什么随便拿，朕都赏给你。”

　　…………
　　“如此，谢主隆恩了。”
　　宣布宴会散去，金羽翎又低声说：“沈卿，天色已经晚了。你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不如今夜留宿宫中吧。就跟原先一样，住在文柳阁。”
　　沈：不不不，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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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羽翎跟着沈廷之住在文柳阁里，开始十分拘谨。想来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好得待遇，也不明白为什么沈廷之要替他解围。
　　住在文柳阁偏殿的第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倾盆大雨，雷电轰鸣。金羽翎抱着被子缩在床角。
　　六岁那年，母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风雨交加，天雷阵阵。当着自己的面，母亲身上的、嘴角的血被雨冲洗掉了，甚至明天一早都没有人会发现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带着皇子的宫女。
　　年幼的自己甚至不能多问什么，被人按在地上。听着棍棒的声音，夹杂着惨叫：“阿翎闭上眼睛，别过来。”
　　尸体被拖走的的时候，他也没有钱打理宫人，并不能知道母亲被埋在哪里，往后都无法祭拜。
　　就这么被所有人抛弃了，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后来四年，更是过的满身伤痕。痛苦到质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在皇宫里。

　　偏殿的门仿佛被吹开了。一抹明亮的烛光由近及远，金羽翎抬头，是明目清风的沈廷之，他身上还有些许雨水，从高挺的鼻梁滑到下巴。
　　仿佛早就猜到这一幕，沈廷之笑笑：“住的不习惯吧，过来看看你。”
　　把金羽翎抱起来，很轻很轻，放到床上，盖好锦被。躺在他身边，“不怕，廷之哥哥在这里陪着你，不走。”
　　金羽翎终于呜咽的哭了出来，揪着沈廷之的白色里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竟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金羽翎惊醒，身边已经没有了沈廷之的身影，只留下冷檀香表示昨晚确实有人在身侧。
　　之后风雨交加的夜晚，沈廷之都会陪着金羽翎。
　　甚至月朗风清，金羽翎的身影会出现在正殿，抱着枕头。“廷之哥哥，我睡不着。”

　　但是，陛下您长大了啊。不是当年我还能抱起来的少年了。而且，这么个南梁“美人”在身边，自己很难保障自己会出什么幺蛾子。不可不可。
　　“陛下，臣回去还有公务处理。与众臣同去即可，顺便看看上京夜市。谢陛下隆恩。”

　　沈廷之最终还是跟着众大臣一起出了紫金殿，这个宴会对于他来说就跟没有一样，太草率了，还要回去让沈府厨娘做完面汤吧，以后再进宫就应该先吃饱。
　　诸位大臣还想要跟沈廷之搭讪。
　　“沈小侯爷觉得今晚宴会如何？”。微笑。我根本就没看。
　　“沈侯爷真是得陛下欢心，陛下特意为侯爷准备了醉十里。”微笑。劳资就喝了一杯。
　　“不知沈小侯爷今晚与陛下商讨什么事宜，方便透露一下吗？”

　　狐狸眼微微眯起来，“也没有什么，就是做了一桩婚事，恭喜萧将军即将将女儿嫁给柳丞相家三公子了。”
　　萧将军、柳丞相：？？？喵喵喵？？？
　　接着众人就围了上去，“恭喜恭喜。”“天作之和”“郎才女貌”

　　沈廷之马上逃脱，找到秦风彦藏好的马车。好家伙，知道马车太简陋，还知道藏一藏。

　　离开皇城之时，已经是夜晚。但是上京的夜晚明亮若白昼，毕竟是难得的盛宴，百姓还没有散去。每个商铺的门口都挂着灯笼。
　　“秦风彦，让万机阁继续在上京去找殷北寒的消息。还有，让密探紧追北郢宫里的消息。放出去的人，专门找二十岁左右，特点是，气质出众，长得好看却面生的贵公子。”
　　秦：好特点
　　“是，主子。”秦风彦看了看热闹的上京街道，“主子，现在这么热闹，主子不下车看看？”
　　沈廷之想了想，罢了下车看看也好，宴会都没好好看。于是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把官服裹起来，在一个街口下了车。
　　“听起来不错，那你先去吧。你这一身戾气，别跟我待在一起了。我自己逛逛。”
　　秦：…………

　　街道上果然十分热闹，男女老少，纷纷攘攘。尽管宫里的烟花盛会已经结束，但是民间不少富豪贵胄出钱又是一场场的烟花。多么让人向往的生活。
　　沈廷之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停下，很喜欢案子上的狐狸面具，便拿起来带了一下。白色的面具正好能够遮住半张脸，上面的眼窝处用金色描绘，耳朵出多了红色的绸带，系着几个金色的铃铛。沈廷之抬头，透过面具上的两个洞看向远处，这种万花筒的感觉也很新颖。
　　突然，警惕心使沈廷之猛然回头。有人盯着自己，这种感觉是多年跟随兵马行军，养出来的感觉，反侦查。
　　可是灯火阑珊，人来人往，沈廷之并没有看见谁。
　　“客官，可是喜欢这个面具，便宜便宜”，店主热情的招呼沈廷之。
　　“不了，就随便看看”。沈廷之放下面具，想要再环视一圈周围，确认刚才的感觉。

　　看到很多人家都一起出来游玩。远处一个孩童扯着父母的袍子，“爹爹，我想吃冰糖葫芦。”
　　一阵黯然。
　　沈廷之天生孤命，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娘亲便已经去世。沈老侯爷出征在外便一直带着沈廷之，他的童年在南梁边境成长。
　　沈老侯爷虽然待人严苛，但是依旧十分器重沈廷之，他总能从沈廷之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死去的爱人。沈老侯爷终身也没有再续弦。
　　沈廷之一直很孝顺，本以为可以为沈侯爷养老送终。
　　本以为，可以让父亲安静的离开人世，看到自己为沈家挣得的一切。
　　可是父亲最终在上元帝驾崩四个月以后也撒手人寰。
　　“廷之，沈家本不应该陷入党争。咳咳……罢了，罢了，都是命啊。我愧对先帝，愧对沈家列祖列宗。”油尽灯枯的老侯爷把兵符、锦囊全部都交给了沈廷之，看着自己这个年轻决绝的儿子，内心一阵担忧。
　　“廷之，万事小心，注意为人臣子的本分，切记鸟尽弓藏。切记…切记…。”
　　“爹不能再护着你了，以后的路活着走下去。”这是沈老侯爷最后留给沈廷之的话。
　　老侯爷的手从沈廷之的手里滑了下去，这个睥睨沙场的沈侯爷，就这么走完了他传奇却又结局不尽人意的一生，没有儿孙满堂，没有静谧平静。

　　最终，沈廷之什么都没买，决定回沈府喝面汤。这上京的盛世跟自己仿佛没有关系，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

　　不远处的仙鹤楼上，一只修长的手放下了箸。带有邪气，五官高挺的侧颜，一双带有寒气的双眼一直看着黑色的披风的少年放下面具，消失在了街角的灯光中，华贵而又寂寞的修长影子被拉的很远很远。
　　“惊蛰，到下面摊子上把红耳白狐面具买回来。”

　　华灯初上，看你一眼，所有人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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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猜到出场人物啦。
沈：不不不，不方便留宿宫中，担心扑倒皇帝。
金羽翎：不不不，你才是被扑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