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道》阿辞辞

9、寻山（二）

　　“到了？”萧子安愣了愣问道，眼前明明没有任何建筑，只有一如既往的茵茵草木。
　　他们在马背上奔波了快一上午，除了山上人家的宅院、登高观景的亭廊，便没有再看到任何人烟迹象。倒是刚刚行进到一处暗林，突然窜出的一只野兔子把正发着呆的萧子安吓得哇哇叫，让他成功赢得楚道长凶神恶煞的白眼。
　　楚攸没有回答，倒是慕远推测道：“难道是结界？”
　　“什么结界？”萧子安看着面色平静的两人，更加一头雾水。
　　“你们跟紧我，别走掉了。”楚攸说完这句话便一甩辔头超前行进，虽是没有解释，但也算默认了慕远的猜测。
　　马匹走出没多远，周遭便起了雾霭，肉眼可视的范围虽变小，不过倒还不妨碍登山。萧子安觉得这雾气一会儿浓一会儿淡，身体受到的冲力亦是时强时弱。
　　“萧兄，别走神，快跟上。”
　　慕远干净清晰的声音透过这层雾霭击入耳膜，竟让萧子安惊出了半身冷汗，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勒马停留在原地，与两人已经拉扯出一段距离。好在慕远有注意观察身后，不然自己再发会儿呆，怕是只有迷失在这雾中。
　　萧子安赶上前去，才听到楚攸低声说道：“这结界会影响人的定力，定力太弱者甚至会被剥夺感官。”
　　乖乖，你刚刚怎么不早说，当个引路人也称职点啊……萧子安翻了个白眼，突然一激灵想到几日前在鬼市的遭遇。那时他和怀玉迷迷糊糊闯入其中，亦是感觉自己感官被逐渐剥夺了一般，先是听不到身旁人的说话声，继而是目眩，似乎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墨遮住了视线，让他看不清周遭。
　　萧子安一回想起来，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本想同楚攸提说这事，但又觉得此处离金陵太远，大概不归他们管，又或者慕兄已经同他说过了，自己没必要再多提这茬儿……当然主要原因是这位楚道长太凶。萧子安眨了眨眼，方才感激地看了慕远一眼，那双瞳望向慕远，对方也毫不躲闪地望着他看了许久。
　　慕远以为是他被楚攸的话给唬到了，便温声安慰了一句：“你好好跟着我就好。”
　　萧子安突然轻松一笑，望着对方点了点头。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三人眼前的草木才渐渐完全清晰出来。慕远看到楚攸骑马的姿势放松下来，才说道：“这结界的范围真是有些大，倒不像是书上写的结界之法，反倒有些像……”
　　“像什么？”楚攸侧过头问到，他的眼神并不是警惕，而是带着有趣的光彩打量着对方。
　　“像是一股不断涌现的力。”慕远说出这个答案便觉得似乎不够准确。
　　“慕兄猜的不错，看来你涉猎的确很广。”楚攸舒展开眉眼，望着前方继续说道，“这片结界由前任馆主所设立，利用地势效果来拦截外人。”
　　萧子安听他所言，便推测说：“所以这雾气时浓时淡也是故意的，好让人觉得自己确实在前进，实际上却是在原地打转吗？”
　　楚攸扬了扬眉，开口道：“猜的不错，更重要的是——你们看看头顶。”
　　萧子安眨了眨眼，抬头看去，突然愣住了。
　　头顶一轮皓月当空，将草木照得十分清晰，竟然已经是夜深时分了。只是自他们进入雾气中起，周遭便很暗，眼睛适应这种光线后，便没有去注意日月变化。
　　可是他们明明清晨上山，纵使萧子安对时间推移很不敏感，现在顶多也就正午时分才对。
　　“这结界中的时间推移与外界不同，想来也是为了方便观中人来防备外来人。”慕远这么一说，萧子安才明白过来，这寻访灵虚观竟然还需要经过这么多关卡。
　　于是萧子安叹了口气赞叹道：“这可还真是座宝山啊~”
　　“……”
　　“噗。”
　　三位少年策马悠哉行于山径中，虽夜色已深，但结伴同行倒也不觉得可怖，倒是山中风物在月色中别有一番景致。春潭漾波，深山花落，鹧鸪低鸣。
　　“还要一事想请教楚兄，”慕远拍了拍肩头落下的碎花说道，“我听闻灵虚观香火甚旺，难道如今已经不准游人入观了吗？”
　　楚攸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们走的是后山道，前山道有修好的石阶路方便游人登山。”
　　“那为何不走前山？”
　　萧子安心直口快，楚攸鼻尖哼出一声轻笑，方才解释说，从前山走的话无法骑马，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到达。何况灵虚观虽是准许游人参观，但开放的区域离虚阁和灵湛主部还有很长的距离。
　　楚攸想了想又补充道：“观训严苛，心诚方可进山，这也是一条。”
　　萧子安认真点了点头，便瞧见慕远伸手过来帮他拂了拂鬓发。
　　“沾了花叶。”慕远说完又自己拍了拍头顶，果然又拂下一些。
　　“慕兄这里还有一些。”萧子安伸手帮他摘去头顶剩下的碎花，又放到鼻边一嗅，“这深山里的花草还真有些香。”
　　前方依稀有灯光，继而脚下的道路也平坦了许多，想来是离灵虚观不远了。
　　“前面——”楚攸话说到一半，身下的马匹发出受惊的嘶鸣，好在楚攸反应极快地翻身下了马。他刚一着地，便快速抽出佩剑往身前一挡，空气里便传来响亮的“哐当”声，像是什么暗器打在了剑上。
　　慕远和萧子安也皆是一惊，飞快下了马，他们身边没有可以护身的东西，便躲在马匹旁不敢暗自上前。
　　突然起了一阵烈风，将四周的草木刮得呼呼作响，夹杂着马匹的嘶叫，让萧子安忍不住抱紧了双臂。
　　“什么人？！出来！”楚攸有些忍不住对方装神弄鬼，从袖中抽出符咒，念出念诀，巨大的火光自他手中迸出，瞬间点燃了周围的草木。只是借着火光，三人可以清晰地察觉到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影。
　　楚攸改为双手持剑，正屏住心神提防四周，便听到慕远惊呼了一声：“在身后！”
　　他慌忙中转过身，便感觉下腹被猛踹了一下，身体瞬间脱力，手中的佩剑也离了手。楚攸吃了一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屏气凝神，压住下腹的痛感。
　　“怎么虚阁弟子连这种结界都感知不到？”少女天真的声音入耳，三人眼前才浮现出一人的身形。对方离地约有一尺，穿着与楚攸类似的黑白玄袍，衣摆和发髻都被风吹起。她虽是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并没有给人半分狰狞之感。
　　少女说完又看了看四周，方才发现自己控制的区域内居然还有两个大活人。“啊？！你们两怎么变出来的？！”少女吃了一惊，望着两人睁大了圆鼓鼓的眼睛，“这这这……”
　　楚攸见她分神，便拾起佩剑朝对方刺来。
　　“哐当”，楚攸手中的佩剑再次被击落在地，他痛呼了一声捏住手臂，刚刚被划出的口子虽不深，但还是立刻见了血。也是刚刚那一瞬，楚攸才发现从刚才起一直攻击自己的，竟然只是些草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风力。
　　与此同时，楚攸感觉自己身旁的风压不断在变化，自己的身体要行动起来便也更加困难。
　　浮空的少女挥动了一下手指，用风力拾起地上的佩剑，将剑身翻转过去，方才看到背后的刻字——“楚攸”，底下还有个“明”字。
　　“噗嗤，”少女又天真一笑，“你竟然是明字辈的，那算起来至少快到及冠之年了吧，怎么到现在还蹑手蹑脚不肯还击——该不会是不会术咒吧？”
　　“你！”楚攸瞬间炸了毛一般，攥紧拳头，咬紧下唇瞪着对方，却没有办法给出半句反驳。
　　“喂，那边两位，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无关人等吧？怎么会走到这后山道呢？”少女一边问，一边手一挥，将佩剑“扔”到地上，剑身受力过大，发出一声闷响插入土中。
　　慕远见对方没有恶意，便走上前去抱拳行礼道：“在下慕远，这位是萧兄，我们都是金陵人，有要事想拜访灵虚观，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慕远话还未说完，一大片火光便又瞬间在眼前炸开。
　　楚攸念诀一出口，手中的符咒便化为猛力的火焰朝少女袭去，与刚才他所催动的符咒不同，这次的火符没有选择进攻目标，而是从少女身侧绕行，形成一个火锁，灼烧自己囚禁的猎物。
　　“这是…… ‘灼耀’？”萧子安说出这个答案时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嘟囔道，“可这不是玄部的符咒吗……”但他很清晰地回想到自己在鬼市中放出的符咒也有这种火符，念诀为“烬”，灵力低微者亦可使用，可以瞬间形成大范围的灼烧。
　　“居然是太虚观的玩意儿。”少女话里的讥讽味暴露无遗，她闭上双眼一凝神，身侧的气流便瞬间炸开了火锁。
　　楚攸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惊肉跳，正想再次发动攻势，便见那少女慌忙落地道：“完了，姐姐过来了！”随着她落地的动作，周围的气流也有了变化，空气中的风力减弱了很多，连带三只马匹也安静了下来。
　　慕远听她这么一说转身看去，并未见到任何人影，接着便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口哨声，再转过头，楚攸已经瞬间跃地而起，消失在了头顶的草木阴翳中。连带一同消失的，还有甩蹄而去的那只马匹。
　　“哎算了算了，由他去得了。”少女抬头看了看晃动的树枝说道，又伸手理了理扎好的两只马尾，叹气道，“居然会用太虚观的符咒，啧啧……”
　　她走到慕远和萧子安面前，借着月光两人才看清她的容貌。少女萤瞳翘唇，一副豆蔻之龄的样子，动作言语也煞是天真。
　　慕远还未开口问她，对方便自报了家门：“我叫月岚，灵虚观灵湛第三代弟子，我刚刚发动了结界，你们没受伤吧？”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略小声，眨巴眨巴双瞳，像是孩童犯了错怕受责罚的样子。
　　“这倒没有，”萧子安见她这样子便放下戒备，问道，“月姑娘你刚刚发动了结界？是什么结界？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突然就起了很大的风，也是你搞出来的吗？”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我很厉害~这叫‘无念’，利用我的心法来制造结界，其实你们刚走入这片地域结界就设置好了，那个虚阁弟子竟然傻傻的没有察觉到，嘿嘿。”
　　“真的好厉害，那在灵虚观修行可以学到吗？”
　　“学费很贵的你确定要来吗？”
　　“啊？……有多贵啊？”
　　慕远听闻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没料到他们竟熟络得如此之快，无奈地揉了揉眉头。
　　“月岚。”女子的唤声传来，三人方才寻声看去，便见山径中走出一位女子，她身上穿着同月岚一样的玄袍，发髻用簪子挽好在脑后，垂下半肩墨发。她手中提着一只玲珑灯盏，慕远和萧子安望向那灯盏时，便感觉全身仿佛被一阵暖流席卷。随着那女子踱步而来，那灯盏便晃下无数的光点，散开在山风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萝莉都武力值比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