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道》阿辞辞

8、寻山（一）

　　“你方才说什么？”慕远突然停下脚步，蹙紧了眉问萧子安。
　　“啊？”萧子安被他这反应弄懵了，只得重复一遍，“我说……那个楚道士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打她啊，她说她又没做错什么……”
　　“你听得懂这怪物说的话？！”慕远惊得睁大了双眼，望着萧子安，看对方的样子并不是被蛊惑了，反倒是十分清醒地说出了这话。
　　“听得懂啊，你为什么说她是怪物，妖怪不也有好坏之分吗——等等，难道慕兄你听不懂她说什么？！”萧子安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也吃了一惊。
　　慕远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望向萧子安。“慕、慕兄别这么看着我……”萧子安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辩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家中未有人修什么歪门邪道……我不是——”
　　“我知道。”慕远抬起眼，目光诚恳地望着他，又继续说道，“可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为好，特别是那个楚道长。”
　　萧子安愣了愣，突然转而眉眼带笑地回答道：“好~谢谢慕兄愿意相信我。”
　　“各派修道人士对待妖鬼的态度殊异，你或许是体质特殊，但刚刚那种举动，还是不要再来了。”慕远回答得正经，萧子安也乖乖答了好。只是刚刚形势特殊，双方僵持不下，慕远也不过在打赌，灵虚观与原属太虚观的玄部司虽同以收妖除魔为己任，但灵虚观信奉黄老，远人事而重教义，又有禁乱杀生的观训，他才会提出暂时囚禁那怪物的提议。但楚攸身上既然带有‘万蛊’，可见其求道之法亦穷凶极恶，若是萧子安激怒了他，为妖杀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慕远想到这儿突然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妖物好像有激怒人神志的能力，那楚攸之前显然是杀红了眼，待自己用出了‘幽锁’，对方才冷静了下来。不过，或许也可能是由于周围的瘴气引起的……
　　“可是慕兄，我还是想说，鬼怪是有好坏之分的，民间不就有很多结草衔环、狐妖报恩的传说吗？而且我们也会祭奠家鬼啊。”萧子安一番话打断了慕远的思考，少年人说得义正言辞，慕远看着他的样子愣了愣。
　　“你不会觉得害怕吗？”慕远听闻他这番话，心里还是略微有些惊讶的。
　　“刚看到那女子是有些害怕，但她全身被伤的那么重，而且一直求那个道士别伤害自己，我就忍不住……好好好，下次听你的，我不乱来，好了吧？”萧子安见他又皱着眉，便改了口。见慕远舒展开眉眼，萧子安又说道，“不过慕兄你刚刚那么做，也是想保住那女子吧？”说到这儿他笑着看向对方，睫毛也颤了颤。
　　慕远叹了口气，只道了句上天有好生之德。萧子安笑而不语，两人便继续往城中去了。
　　现下时辰还早，进城后萧子安便去药店买了些药，慕远虽只是在一旁看着，也知晓他在打什么主意。等萧子安笑着脸，央求慕远把那妖怪放出来时，慕远自然是冷着脸拒绝了。
　　“她身上不是有那个楚道士的封印吗？慕兄我们就去这家客栈要间上房，行吗？”萧子安指着眼前那家客栈，眼巴巴问道。
　　“不行。”慕远懒得同他再理论，只转过身不再提这事。
　　萧子安一路缠着慕远至渡口，一打听才知只有慕远坐的那艘货船还愿意按计划前往蜀地。那船工听了慕远所说还要再捎上两名乘客，只说这船本就是货船，只能再匀出一间客房。“如果你们真的不方便，那边是官船，也是去往蜀地的——”“不必，我同子安兄挤一间便好，还麻烦你把另一间房收拾一下。”慕远马上开了口，萧子安自是没有反驳，笑着付了船钱。
　　过了一个时辰楚攸方才来了渡口，三人一边上船，一边谈了下城南的情况。
　　“那处有很多水鬼，我清理了大部分，麻烦城中的捕快张贴了告示，那块区域还是不要再让渔民们靠近了。”楚攸身上还沾着血迹，船上伙计看着他都纷纷避开，他自己却似乎丝毫不在意。
　　慕远点了点头，又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多水鬼。
　　“这水中溺亡的人本就多，我猜是这妖物的妖气太重，才吸引了过来。不过好在都是些小鬼，没有形成鬼域。”楚攸说完淡淡扫了萧子安一眼，说自己得回房休息了，又招呼伙计帮他打些水来。
　　去往蜀地途中好在都顺风顺水，萧子安晚间让船工打来了热水，又舔着脸求慕远把那女子放出来。
　　“不太好吧？”慕远被他说得实在烦了，但又想到楚攸就在隔壁。昨日上船后两人便很少再见到过楚攸，甚至连进食也未碰上面，昨日晚间萧子安见他在围栏边吹风，想到之前的口角，萧子安便没上前去找不快了。
　　“这么晚他肯定睡了，刚刚我偷偷隔着门听过，没动静……慕兄~~~”萧子安这么一喊，慕远觉得起了半身鸡皮疙瘩，萧子安便趁他皱眉的当儿直接拽住他的手往袖带里一摸。
　　“咦，没有？”萧子安没找到符咒，愣了愣，另一只手便往慕远腰上摸去，想去寻他的钱囊。
　　“萧子安！放开！”慕远腰间被他一碰，马上厉声喝了一句。
　　萧子安探囊取物，自然不到目的不罢休，刚取出符咒便被慕远猛推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上。慕远转过身，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只闭着眼无奈地揉了揉眉头。
　　萧子安拿着符咒甩了甩，又抛向空中，什么反应都没有，便丝毫不顾忌慕远此时的感受，自顾自地问道：“慕兄，这东西怎么放出来啊。”
　　慕远深吸了一口气，仍旧是背着他，低声念了口诀，萧子安手中的符咒便慢慢变为金色光点，房间被一阵金黄的暖雾照亮，等光亮渐渐消失，那半人半鱼的怪物才现出身型，慢慢落到地板上。
　　“咕咕……”
　　慕远听到那怪物的声音，才慢慢转过身，见她身上还有楚攸的灵锁，便没有阻拦萧子安了。不过慕远虽是一瞥，还是注意到那怪物身上的伤势好了很多。只不过是一夜时间过去，这恢复能力多少还是有些让人吃惊。
　　“别怕，你能跳到这木桶里面吗？我给你清洗一下伤口，再给你上药。”
　　“咕咕……”
　　“不谢不谢，你身上的伤口感觉好了很多啊。”
　　“咕呜咕呜……”
　　“没事的，那人也在这艘船上，不过有我们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咕……”
　　慕远听着他们这番谈话，突然觉得还有些有趣，但他刚想靠近木桶，那女子突然受惊一般猛地甩了一下鱼尾，扬起的水花瞬间溅湿了萧子安的衣服。
　　“呃……你别乱动啊……”萧子安扶了扶额，还是耐着性子将她的鱼尾抱进温水里，才将溅湿的外袍脱下来挂在屏风上。那女子口中又发出咕咕的呜咽，慕远听着像是在道歉。突然萧子安和那女子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向自己，慕远不禁愣了愣。
　　“怎么了？”慕远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萧子安，没有由来地有些心虚。
　　“她说你一靠近她，她就会感到很害怕，你身上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慕兄还是和她隔着一些距离吧……”
　　慕远点了点头，又觉得向来人妖不可共处，萧子安可能是体质特殊才能与她如此亲近，便未多想了。
　　“你叫什么名字？”萧子安一边认真低下头给女子擦药一边问，“哇，挺好听的，不过‘香消’这个名字不吉利啊，香消玉殒……哦，是湘水的湘，良宵的宵？好名字……我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比你小一点或者比你大一点都好。”萧子安说着笑了一下，试探性地摸摸了湘宵的头，见对方也乖乖对他笑了笑，萧子安便带着笑继续给她擦药。
　　待萧子安弄完，才拍了拍湘宵的头说道：“你乖乖待在符咒里，好好养伤。”“咕咕……”“乖，听话，下次我给你弄来桂花糕，行吗？”“咕！”
　　萧子安说笑一阵，才转过身望着慕远说道：“慕兄，好了，你把她收回去吧。”慕远点点头，又念出口诀，湘宵便慢慢被金色的链条包裹，消失在萧子安的视线里。慕远接住‘幽锁’，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蹙着眉说道：“我帮你把水搬出去倒了吧，血腥味太浓，等会儿得找船家要点熏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小心点，别让楚道长发现什么端倪。”
　　萧子安愣了愣，双眼透出欣喜，叫了一句“多谢慕兄”，便想冲上来抱住慕远。慕远被他这举动给吓到了，闪身躲过了萧子安的双臂，又礼貌地捏住对方的手腕说到：“不用这么谢我了，我受不起……”

　　乘船至万州时正是傍晚，三人下船找了客栈投宿，第二日方才租了车马前往灵虚观。
　　灵虚观在汉代便颇有名气，是蜀山各派合建的道观，汉代南楚上人为其集大成者，曾受帝王寻访之至礼。到如今大通年间，灵虚观弟子主要聚居于远清山，宫宇楼阁甚众，分为虚阁、灵湛两部。不过今朝繁华之地在金陵和苏杭一带，加上玄部如日中天，蜀地天高皇帝远，灵虚观便少传出什么传说。
　　萧子安在江湖话本里虽看了不少灵虚观的传闻，只是不知其门人是不是都同这楚攸一样视妖怪十恶不赦，否则湘宵不是得被就地正法了。
　　三人上山已是离开瞿塘三日后，这几日同楚攸相处，萧子安倒也没有特别反感对方，甚至楚攸接人待物还极有教养。只是修道之人痛恨妖鬼，一想到湘宵之事，萧子安对他还是有些心悸。在山下的镇子歇了一晚，翌日清晨三人便策马上山，周遭山水灵秀，楚攸也不时会介绍一下这里的名胜和灵虚观的状况。萧子安在马背上坐得腰酸背疼，正想提说要不要休息会儿，便突然听到楚攸低声道了一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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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子安：慕兄我们去开房吧！
慕远：不行。
萧子安：QAQ慕兄你好小气……
慕远os：你居然为了条鱼才和我开房
楚攸：呕……（晕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