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易主》okinaga

2、入世

　　延康四年，入秋处暑，天朗气清。

　　初到建安，人头攒动，街上往来不乏奇装异服形态各异的的江湖人士。

　　身穿一袭黑白相错的长衣少年，进了客栈要了些水和吃食歇歇脚。可还没一会儿，桌前便站了个人。

　　来人身形挺拔，脸上带笑，眼里显得真诚满满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看着相识已久但多年未见的老友：“在下白无枢，多谢恩人救命之恩，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沈伐闻言，眼神奇怪地盯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救命之恩？”

　　白无枢毫不见外的坐下，掏出一壶精巧水囊递过去，解释道：“前几日我于偏远小道林中迷路，天色太晚便睡在了树上，醒来以后正是口干舌燥，就看见了这壶水，可谓是雪中送炭，救命之恩。”

　　沈伐仍是盯着看他，白无枢也不着急，笑眯眯地任由他打量。

　　沈伐这才回想起来，他之前连夜赶路，有时也往较为偏僻的小道林子里钻。一日夜晚，四周鸟鸣虫啼声此起彼伏，他也不大在意，只是忽然觉得有些许不对劲，猛地一抬头，就发现有人拦腰挂在了树枝上。
　　月高秋风阑珊夜，加上这不知死活的‘吊死鬼’，着实把他一向平静淡定的心境吓出个兵荒马乱。好一会儿才静下心来，听见头顶之人仍有安稳的呼吸声，便不多事心有余悸地走了。还因这一晚奇遇，他这几日一到夜里就规规矩矩找地方落脚，不再赶路。

　　沈伐接过水囊，有种莫名复杂的感觉，心里不是滋味地说道：“何足挂齿，阁下睡姿实在是独特，令人叹为观止。只是这水囊大约只是我无意中落下的，并非有意所为。”

　　话音一顿：“我看阁下当时正在睡梦中，便无意打扰，没想到还是惊扰阁下好梦了。”

　　白无枢似乎没听出沈伐话里的疏离，仍旧笑面春风：“不管怎么说也多亏了这壶水，说来也是巧了，我刚到建安，正想找地方落脚，便看见了恩人，冒昧上前打扰。”

　　沈伐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恩人愧不敢当，在下沈伐。”

　　说着窗外街上传来一阵阵争执声。

　　临近傍晚，街上店家出摊吆喝生意，行人来来往往。其中两位江湖侠士错身而过时，因配剑剑身过长相碰，不巧打掉了一旁摆摊店家刚熬好端出来的一锅鸡汤，撒了一地，所幸没人殃及。
　　店家老板娘兴许是最近来往江湖人士见了多了，也不怵他们，叉了个腰便破口大骂，让他们赔钱。
　　其中一人长相颇为憨厚老实，对这个小意外想息事宁人，连连道歉，正要商量怎么赔钱时，另一脸上颇为傲气的年轻侠士见他既然都道歉了，估计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顺势将过失都推给了他。
　　如此一来憨厚老实的恼了，立马不服地理论了起来。

　　双方各执一词，争吵推搡间便要立下誓约决一胜负，一时间街头聚集了大堆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这些人不仅不害怕不劝架，还煽风点火了起来，更有甚者开起了赌局。沈伐觉得新鲜，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起来。

　　白无枢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年纪不大，眉眼轮廓却生的很是深刻，脸色略有些苍白，不说话时就显得神色冷漠，不太好接近的样子。身未佩剑，可气息绵长内敛，想必是习武之人，他问道：沈兄也是来参加‘会雄英’比试的？”

　　“会雄英？”

　　白无枢看他似有疑惑，就解释道：“这几年天下太平，江湖几大门派正巧想盘算个武林盛事出来，于是便联合鹿鸣山庄起了这个头，办了个‘会雄英’，以武会友，广昭天下侠士来比武切磋一番，你看这建安城里处处都是江湖人士，名门正派不提，闲野侠士也来了不少。我看你像是习武之人，想必对此应该感兴趣，只是这比赛这两天就快开始了，沈兄来的这么晚，不抓紧报名怕是快来不及了。”

　　沈伐不动声色地的打量了他一眼，正巧小厮上来了些菜和点心，沈伐也不拘谨地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来参赛的？你不着急么？哦，这点心好吃，甜，你来一个？”

　　白无枢蹭了蹭鼻子笑了笑：“多谢沈兄，我不爱吃甜的，不过正好，这顿记我账上，算我借花献佛报答恩人救命之恩。” 随即招呼来了小二又多要了盘甜点和一壶酒。

　　救命之恩？沈伐有点迷茫，他虽不怎么下山入世，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世风竟已如此，捡个水壶就是救命之恩了吗？这么说来请顿饭报恩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白无枢仔细斟了一杯酒，眼角微弯，继续说道：“我自然也是来参赛的，不才在下出身白梦庄，家中也有出力促成此次大会，所以我已在参赛名单之上，无需报名。不过虽然来了，也不图什么好名次，只是听闻奖品丰厚，凑凑热闹罢了。”

　　沈伐慢吞吞的吃着甜点，很给面子地接下话茬：“奖品丰厚？”

　　白无枢看着兴致缺缺的沈伐，感叹一声道：“鹿鸣山庄向来搜罗奇珍异宝，甚至传言奖品里有藏宝图，就是不知藏着的是荣华富贵还是武功秘籍，也不知真假，大家都很是期待。不过看来沈兄确实不是来参赛的，是我冒昧了。”

　　此时街上先前争执的二人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可能原本是差点能打起来的，可惜围观众人煽风点火的火势太大，吵着吵着，周围起哄声大过了他们两个的争执声，二人忽然就觉得有些尴尬。
　　尴尬着倒是心平气和了，双方合计一下赔了钱，微妙地生出了点惺惺相惜的友情，两人互相留下名号，约好比武中见。一时间街上洋溢着一派祥和的气息，留下面面相觑的围观群众。

　　“啊？这就没啦？不打了？”
　　“不知道啊！刚不是还要打的吗，怎么就没了？”
　　“不是吧！我都下了注了，怎么就不打了？哎哎退钱啊！”
　　“……”
　　“没劲！散了散了！回家吃饭！”

　　围观了全程的沈伐“噗嗤“一声笑了，赶紧喝了口茶压一压。

　　“……” 白无枢干咳一声：“没想到建安城的百姓们，还挺热心肠的。”

　　沈伐闻言低头大笑。

　　白无枢：“……”

　　过了好一会儿，沈伐才抬起头。兴许是因为这一顿笑，沈伐原本略显苍白的脸染上了浅浅的红润，极黑的眼珠子还带着刚笑出来的泪光，让他看起来更有了少年的样子。他擦了擦眼角，一本正经地向白无枢问道：

　　“不知白兄是否要去拜访鹿鸣山庄，若是方便的话，想请白兄带路。”

　　白无枢不自觉也跟着含笑道：“沈兄也有意参赛了吗？如此甚好！我正打算等会就去拜访，正好可以一同前去。”

　　“那就多谢白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