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镇》迁革

5、穿心莲（三）

　　“余大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苏绣试探着。
　　“没事儿。”余良看了她一眼，突然捂着胸口，“哎呦，这儿好疼啊，你看这血流的。”
　　“嗯，看着也挺疼的。”苏绣心想，既然你不打算说，那就我亲自动手了。
　　“你看着就完了？”这小妮子，存心的吧。
　　“嗯，不然呢？”苏绣嘴上说着，却将手伸向余良的衣领，极不熟练的解开了衣扣。知道余良在盯着她看，脸也发烫了，“看着我干什么，有药吗？”
　　“有，这儿。”余良将药罐放在地上。
　　苏绣终于解开衣服，将余良的衣服往下一拉，胸前伤口竟除了刚留下的，甚至还有多年的旧伤，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爬满了余良的上身。
　　不用看他的背后，也知道是怎样的光景。苏绣情不自禁的抚摸上，那些伤口，他从未关心过，他这五六年来干了什么，遭受了什么。一直都是他在为她付出，他从未有过怨言。“你这五年都遭受了什么？”
　　“你这样，是在勾引我吗？”余良避而不答。
　　苏绣被她这句话，气的泪水都缩了回去。她撕下裙摆一部分，小心翼翼的将余良身上的血污擦掉。“我给你说件事。”
　　“嗯，我听着。”
　　“我们苏家以前是江南有名的绣坊，那份家业就是我爹娘白手起家挣下来的。都说夫妻可以共患难，却没法子同享清福，但我爹娘就打破了这这条定律。绣坊逐渐做大，我爹出门的时间也多了，却从不在外沾花惹草，他一向洁身自好。
　　我娘嘴甜，谁都不会不买她的账，她懂得持家，她在下人眼中很有威望。人人见着我娘都会说‘苏夫人真幸运，嫁了个这么好的郎君’，见着我爹爹会说‘苏老爷真有福气，娶了个贤内助。’后来我的舅舅设计夺了我家的绣坊，我们一家三口便背井离乡。
　　娘不幸遇上瘟疫，爹爹找了个板车，拖着娘四处寻医，整日整夜的照顾她。钱财散尽，快到这儿时他也染上了瘟疫，恁是强撑这把我娘拉到了余家药房。
　　我们就这样来到了当归镇。那时爹爹早已羸弱不堪，后来便去了。”
　　余良见苏绣无悲无喜的样子，正在给他上药，心中却想，这小妮子，不知背地里，多少次在她被褥里哭过吧。“你希望，我像你爹爱你娘一样，爱你？”
　　“爱，那是我以前当大小姐时的幻想，后来家道中落，受尽白眼，惟愿爱我的人安好便是。”
　　“你不恨你舅舅”
　　“以前恨，现在不了。”苏绣摇了摇头，“没有他，我怎么会拿的起绣花针，我怎么知道我可以像母亲一样，能够独挡一面？我怎么会早几年学会看清人心？”她又笑了笑，
　　“别人给予你伤害的同时，也让你学会了比之伤害的更多，更深层的东西！”
　　“嗯”余良不想被苏绣这样看着，总感觉她在影射些什么。
　　“嘶”，苏绣又撕下一部分裙摆做绷带，给余良缠上。“他用佩剑刺的你？”苏绣看伤口这么深，便问道。
　　“嗯，心疼我？”声音带着戏谑。
　　苏绣在绷带上打了个结，“起来吧。”
　　余良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结，“原来当归镇的一流绣娘的手艺，也不怎么样嘛，还被他们传的神乎其神，”余良抬脚先走了。
　　“我现在要是有根绣花针，我一定戳死你。哼。”苏绣说着便追了上去。
　　月光朗照下的土地，影子斑驳，蝉声已微弱些了。一大一小的影子，缓慢的移动着。
　　“余大哥？”
　　“嗯？”
　　“余伯伯虽不像女子怀胎十月将你生下，但却当娘做爹，养育了你十多年。”苏绣怕余良生气，只站在余良的背后。却见到他的背脊僵硬，良久，“养了十多年，却又将你推向死亡呢？”
　　苏绣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余伯伯那样谦和的人，怎么也不像谋杀亲子的人啊。
　　“无话可说了？这就是你今晚一直试探的结果。”一阵轻笑声响起。
　　“可是……这并不是你四处生事的借口。就算余伯伯对不起你，你想要报复他，折磨他，也不应该残害当归镇的百姓！他们不能因为余伯伯的错误，而被迫承担后果。他们本不应该承受你的怒火！
　　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有那么难吗？难道你要将更多怨气，传给别人，让别人也像你一样经历一遍，你也不想经历的痛苦吗？
　　我没读过什么书，却知以德报怨乃君子德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小人途径，损人不利己，自毁前程。”
　　苏绣气啊，最后她几乎只带着怒气吼出来的，她观察过余良，他并非不学武术之徒，相反他有能力，有抱负，。
　　他会医，他受伤都是自己医治，比之他父亲的医术绰绰有余；
　　他会唱，她听到他唱一段陌生的戏曲，声调韵味十足；
　　他会文，那些字画并非出自他人之手，其上图案无不栩栩如生；
　　他会武，看到他打架任有余力之时却不还手，都只能干着急。
　　“这镇上的人我都能看个七七八八。唯独你，有能力，有志向却要行小人之道，做粗鄙之人。我着实不解。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呵。”苏绣轻蔑的看了一眼余良。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爱我吗？我告诉你，余良，就你这样的小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不想！背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的骂！”
　　“谁敢！”
　　“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吗？你管的住别人的嘴，你能让别人信服吗？和你多说无益。”苏绣欲绕过余良回家。
　　余良下意识的抓住苏绣的衣襟，“绣儿。”
　　“放手。”苏绣拉扯不动，一下狠劲儿，撕下了余良抓住的那一角。“古有管宁割袍断义，现在我和你割襟断情。”
　　苏绣背影坚定的走出余良的视线，飞快的跑回家，在房间里低声啜泣，为什么我才刚看明白的自己的心意，就要这样对他……不，只有他改了，他才不会遭人唾弃，受人白眼。
　　道理是如此，可是想起余良的眼神，她还是忍不住的流眼泪。她已经多久没像今晚这样失控了，不久后，她起身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放在衣柜的最里层。
　　苏绣走后，余良也只是笑笑，仿佛不做一会事，毫不在意的丢掉手中的衣襟，丢在路旁，也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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