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镇》迁革

3、穿心莲（一）

　　苏绣算是镇上一等一的美人，其人聪敏，不施粉黛，衣裙素雅，乌黑的长发被一根木簪挽起一半，宛然一位清丽佳人。
　　镇上的人都说，可惜了这姑娘，虽家中清贫了些，但人苏姑娘手巧人善啊，那绣工也是顶好的。
　　在余良半年前还未回来的时候，多少人都说余良回不来了，给苏家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可没想到等回来的却是，这样不成气候的竖子。
　　苏绣正迈着小步调，用手帕擦着额面，一手挎着只竹篮，也正在赶往张员外家。
　　她可不是去一睹张公子的真容。竹篮里叠放的衣服，是她连夜做出来的，正要给张夫人送去。
　　就快到张家了，张家正门人流越来越多，苏绣便盘算着绕路而行，去到张家后门。谁知刚一转身，迎面便冲来两个抬着担架的人，苏绣被撞倒在地。竹篮里的衣服滑了出来，也被弄破了。
　　杨狗蛋低头一看，竟是苏绣。心中暗叫，完了完了，怎么是她。本是聚集在张家门口的人流，一会儿便在杨狗蛋他们外围，围了一个圈。人群里私语着，
　　“看，是苏绣，我预计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又有好戏看了。”
　　“杨狗蛋今日出门，怕是没看黄历。”
　　“担架上的是谁？”
　　顾大嫂掸了掸衣裙后，双手抱胸，从她那被满脸肉围攻的嘴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杨婆婆这几日心肺疼的厉害，应是老毛病犯了，整日整日的叫。看样子声儿都叫不出了，八成有些严重了，今儿被她儿子抬去看病。”
　　“没想到碰到这糟心事。”
　　“余良再不济，也不会对老弱病残下手吧。”
　　“你想多了，他余良可不这么看，几个月前那事儿你忘了？”
　　苏绣大腿被摔疼了，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撑着，正挣扎着起来，打算快些离开，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杨叔叔快些走吧，我没事儿，杨婆婆看病重要。”
　　“啊？哦，好好好，晚些时候再赔您的礼。对不住，对不住了。”杨狗蛋也慌了，连声道歉，立刻叫上自己的邻里抬担架，还未迈开一步。
　　“巡镇”的余良恰巧在这一局域，须臾之间已经离他不远，“想走？”杨狗蛋腿打着颤，僵硬的回头。
　　余良将他那“上善若水”的折扇，随意一扔，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杨狗蛋的后膝处，杨狗蛋的膝盖磕碰在地上。
　　余良后又疾步上前扶起苏绣，脸上有些薄汗，“绣儿，把你的手臂给我看看。”
　　苏绣想挣脱余良的手，欲去扶那屋前的柱子，却被余良紧紧的搂着。无奈，只好由着余良。
　　她扯了一个笑，“良大哥，我没事，只是看着吓人，你先让杨叔叔送杨婆婆看病吧，我看杨婆婆病的厉害，看病重要。”
　　“嗯，看病重要，你的手臂流血了。”余良应道，像是没有听到苏绣的前半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打算给苏绣擦药。
　　“你先让杨叔叔走，我再擦药。”苏绣看着担架上的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怕余良再耽搁下去会闹出人命。
　　“绣儿听话。”余良的目光未曾放在其他人身上，神情专注的看着苏绣的手，抹了些药膏在手上。用食指沾些药，端看着伤口，小心的给苏绣擦着。
　　众人都盯着这里，苏绣忍受着众人的目光，心里只想着快些，擦完药，应该可以让他们走了吧。
　　余良给苏绣擦完药后，扶着苏绣在一处阴凉坐下，然后准备走向杨狗蛋。“余大哥！”苏绣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摆。
　　“没事。”他轻拿开苏绣的手，继续走向杨狗蛋，接着余良抬手抓住他的右手反折，一脚踹向他的前胸。
　　杨狗蛋想他不反抗，也许余良能轻点，结果“啊！！”响遍了这处。
　　杨狗蛋的邻居连忙穿进了人群。余良还欲上前。
　　人群里有人想出声，立刻被人给拉了一下。
　　“余良”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余良顿了顿，继续上前。
　　杨狗蛋倒地后，余良走上前“咔擦”，折断他的右腿。杨狗蛋疼的脸色发白，嘴里不断叫嚷着，受伤之处，竟无一不是撞苏绣的地方。
　　苏绣不能坐视不管，忍着疼，脚步不稳的走了过来，一声声啜泣散开来，
　　“余良，你的良心呢？人家只不过是撞了我一下，没事儿的，你呢？都快要别人的命！”余良看着苏绣泫然若泣的样子，心中不忍，本打算收手。
　　苏绣见余良有所好转，接着说道，“不要再让我为你担心了，别再让余伯父担心了。”
　　“啊！！”又一声惨叫传来。苏绣大惊，余良怎么又变了脸。此时杨狗蛋已经接近昏迷。
　　“官爷快些吧，要闹出人命了。”杨狗蛋邻居的声音响起来，原来他是去报官了。
　　“快走，快走啊。”苏绣慌了神，推搡着余良。余良就地负手而站，一动不动，淡然的看着官兵来。
　　余百药和廖二娘来的时候，便看到余良被官兵抓走。余良经过余百药时，竟然还笑了笑，“作孽啊，我怎么生了你。”
　　余百药生平第一次打儿子，一脚一脚的踹着余良。余良像是感受不到余百药的愤怒，感受不到余百药给的疼痛，感受不到他的悔恨，笑的更欢了。
　　看着余良被带走，余百药气的吹胡子瞪眼，脸色通红，却只能连连叫嚷，廖二娘忙不矢的给余百药顺气。
　　苏绣愣愣的看着余良被带走，心中虽然悲痛，却也无可奈何。
　　张公子走过苏绣身旁，递了一张手帕，对苏绣眨了眨眼，“不用送还了，”便进门去了。
　　苏绣神色如常的道了谢，擦了擦眼泪，将手帕放入袖中。当时场面混乱，人人都去注意余良被抓的事，还未注意苏绣这里。她连忙上前搀着余百药。
　　余百药还未完全缓过劲儿来，想到被打的杨狗蛋，立马招呼着药馆的人把母子二人抬回药房。
　　杨家母子病情严重，在药馆里待了三日，有所好转。
　　苏绣这几日除了在家里重做张夫人的衣服，就是像往日一样上街卖绣品。奇怪的是，每次不到半个时辰，张公子的小厮都把她剩下的绣品买完。
　　隔壁卖绣品的姑娘蓝儿笑着说，“张公子八成是看上你了，他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多香包手帕干什么，送给外面的小妹，我可不信。
　　张公子为人正直，眉清目秀，家财万贯，相貌端正，仪表堂堂，还没有通房小妾什么的，外祖父还是个大官呀，
　　反正啊，他就是好的不得了，怎么会沾花惹草呢？苏绣，你的好日子来咯。”
　　苏绣听此，只是笑笑，不做言语。
　　蓝儿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怕什么，喜欢就说出来啊，反正余良也被抓了，我不信他还能翻出个天来。”
　　苏绣愣了一会子，“他会回来的。”
　　“你啊，就是个榆木脑袋，你要是把你平时的聪明劲儿，放在这儿上面，也不至于这样了。”
　　蓝儿觉着苏绣挺可怜的，她们女子一生都要遵三从四德，日日受限，到头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对方品行端正倒也不是不可，可遇到个余良这样，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人人喊打的人，只能徒哀命不好。
　　十几日后，镇上疯传，
　　“听说了吗？张公子喜欢苏绣姑娘，就是不知道这苏绣的意思如何，以张公子的魅力，苏绣肯定会从了他。”
　　“胡说，苏绣多少等了余良多少年，怎么会半个多月都等不了，就把余良给踹了。”
　　“你才胡说，以前给苏家上门提亲的，都是什么货色？苏绣那是没遇到好的，张公子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不是说，张公子想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苏绣抬进门做张少夫人吗？”
　　“你们都错了，苏绣都同意嫁给张公子了，你们的消息太不灵通了。”
　　“啊？我怎么办？我前日才去求得姻缘签！”
　　当归镇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几日后，余良刑满之后，一路走回家，听到的便是
　　“苏绣，她要嫁人了，嫁给张公子做张少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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