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镇》迁革

2、青苍耳（二）

　　夏夜里，此起彼伏的蝉声相互慰藉着。夜莺点灯，相伴而行，缓缓的，悄悄的流过田野。空气不似白日那样燥热，凉凉一阵清风散开，荡起了余良的衣摆，带走了些许草药的苦味。
　　寻到一处满意，肩靠着稻草堆侧坐，看着田垄间的溪流。忽的，低低一笑，唇齿一开，拿捏着戏腔便唱到，
　　“君勿作那防风墙，碍我赏那夏芍药，
　　都言百药匹甘草，德行赛过秋野菊，
　　良知黑药如百药，且饮山茶护五脏，归去罢。”
　　原是余百药提来药箱，打算为儿子包扎，“谁让你学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是父亲给了我这个机会吗？”余良也不看前方了，微微抬头，墨黑的眸子只望着余百药。
　　余百药面色开始不自然，紧了紧手中的药箱，避重就轻的说道，“看来你已经擦好药了。”顿了顿，又转了话题，“防风，甘草，白芍，野菊。”
　　还未待余百药说完，余良也念到，“防风三钱，羌活三钱，黄芩三钱，甘草两钱，白芍四钱，白蒺藜四钱，菊花三钱。今日把爹的头气疼了吧，回去煎一贴，喝两日，必能缓解。”
　　“逆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作孽啊！”余百药瞬间变了脸，脸色通红，气的直捋胡子，似要把它捻断，随后甩袖离开。
　　余良似也混不在意，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面上残留这嘲讽之意。
　　这厢余百药放下药箱，正掏出钥匙准备进屋。隔壁的房门也开了，苏绣提起裙摆，跑到余百药跟前，小声的问“余伯伯，他呢？”又望了望四周，无人。
　　“哎，也不知我上辈子欠了他什么，今生来向我讨债。苏绣，我余家对不住你，给了你这样混的人做丈夫。亏得你还愿意等他，你是好姑娘啊。”说着，余老伯的低着头，虽看不清他的面色，但也听的出言语中的激动。
　　“余伯伯你别这样说，当年我们一家子染上恶疾，初来当归镇，是您救了我们的命。虽说如今我爹爹不在了，但您的救命之恩，绣儿怎敢忘。”
　　苏绣用衣袖摸了摸眼泪，见余老伯已经推开门，便提起药箱递给余百药。“余伯伯就此留步，绣儿还要回去赶做一件衣服，明儿张夫人还要来取。”
　　“好姑娘快去吧，只是别熬坏了眼。”
　　“嗯。”苏绣转身回到屋内。
　　苏氏听见房门有动静，便出来瞧瞧。见苏绣进门，便知道她定是去了余家。见苏绣面色不佳，思及今日之事，便迎了上去。
　　“我苦命的女儿哦，娘真不想你的一辈子都给糟蹋了，可余家对我们有恩。没有他们，我们今儿怕都是亡魂了。
　　你说余良十岁以前也不这样，举止谦逊有礼，诶，皮面也不错，人见人爱。都说三岁看到大，如今怎么长歪了，虽说相貌不凡，但整天惹事生非，闹得整个镇都不安宁，也不是个事儿啊。
　　哎呦，不会是中邪了吧，我们明儿要不去寺庙拜拜，千万别招上我们哟。”说着苏氏双手合十还真就弯腰拜了拜。
　　“娘，你在想什么啊。”苏绣一手抓住苏氏的双手，如是说道。
　　“诶，别不相信，我听说。”苏氏正准备开始她的长篇大论。
　　“是是是，我信，城东李大娘家的母鸡去了邪后，又多下了一个蛋。娘，我先去把衣服绣完，你先睡。”苏绣笑开了，转身回了房。
　　“闺女，苏绣，绣儿，听我说呀。”苏氏看着女儿重展笑颜，心中宽怀了几分。
　　碎碎念念道，“虽然余良这孩子对别人不好，但对绣儿是真的没话说，只求余良能改改，和苏绣安心过日子。”苏氏一声长叹，便回房休息了。
　　二日清晨，日光灿烂，气温还不很高，正式做买卖的好时机，镇上已经叫买起来，人流攒动。当然，这也是余良散步的好时机。
　　他已经换了身黑衣，一根布带随意的绑住黑发，手中打着一把折扇，上书“上善若水”，扇面上的字煞有大家之风。远远看去，还真如清华之子，白面书生。
　　众人却假装看不见此人，绷着脸，表情呆滞。
　　每日例行“当归镇闲聊”，在余良走过之后，都会准时开始。
　　“他又从哪儿拐来一把折扇。扇子上还有字，啥字啊？”
　　孟夫子正赶往学堂，从余良身旁走过，听到了这句话，得意的走过去，“上面写的是上善若水。”随后好像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不禁骂道“呸，真不要脸。”
　　“孟夫子，你怎么骂人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孟夫子犯了忌，脸瞬间涨红，又急冲冲一边念着，一边赶路。
　　“这孟夫子都骂人了，上面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是很羞耻的事情？”
　　“我看八成是，没看孟夫子的脸色吗？”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紧接着解了众人的疑惑，“上善若水的下一句是，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上善若水，是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
　　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这是美好的品德啊。想必你们说的这人，应当是位善郎君。”
　　众人皆是大惊。还未说出口中的话，便看少年已经走远，众人目光聚集在那方。
　　白色的锦缎披身，一块上乘青玉坠挂在腰间，手中一把长剑坠了串儿素色剑穗。这无不显示着说话的主人身份不低。
　　望着已经走远的少年，待众人回神，皆异口同声骂道，“呸，真不要脸。”
　　远处耳尖的少年听到后，差点绊了一跤，心中却思:这是镇上新的欢迎方式？本以为又是追捧，没想到换心意了——“不要脸”。心里落差太大，只好强行接受 ，淡定往前走。
　　“不对啊，那不是张员外的独子吗？”
　　“是呀，张公子探亲回来了。”
　　“张公子的外祖父官位可不低啊，整整五品大官啊，像我们这些小地方，一辈子也见不到喽，买菜去吧。”
　　不一会儿，张公子回镇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镇。
　　少女闻之，尽娇羞，摔倒在其归家途中；
　　大婶大娘听之，皆掩面而泣，暗恨怎么不出身迟点；
　　男子晓之，都暗自惭愧，却问为什么我没个好爹好祖父。
　　当归镇一片哀嚎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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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余百药站在余良身旁挡了他的视线，才会这样说）
君勿作那防风墙，碍我赏那夏芍药，止行（白蒺藜）焉。
都说百药比甘草
（解百毒就是甘草,神农本草记:神农遍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甘草而解），
德行赛过秋野菊，良言黑药（羌活）如百药，莫气哉。
且饮山茶（黄芩）救五脏，归去罢。
药几钱只是个大概，古时：一钱约等于3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