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俭素

2、学着生活

　　第二天，新历2046年，王宫，议政厅。

　　新上任不久的卡曼二世是一位典型的拜金主义者。

　　走道里用魔法原石砌成的壁面、魔法灯的替换和王座上重新镶嵌的墨绿色魔法石让一向奢侈的世家贵族也咋舌不已，大公们倒是面无表情恐怕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魔法石是法师修炼必不可少的重要原料，内含丰富的元素能量，可粗糙分为红黄蓝绿紫五大元素色系，白色的矿石最不值钱，浅色次之，颜色越深，所含能量越精纯。卡曼二世将墨绿色魔法石镶入宝座的行为无异于乞丐拿着金饭碗乞讨，是在挑战一众贵族法师的底线。

　　年轻颓废脸色苍白的国王更是瘫在王座上轻描淡写表示收到教廷的最新消息封印恶魔界的法阵将会在东南方向有所松动，懒散地挥挥手：“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我相信你们能处理好。”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没错，他闭上了眼睛。

　　什么？你问他闭眼干什么？当然是睡觉啊。

　　底下一群老古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一国之主，在议会上，公然，打起了瞌睡。

　　一阵骚乱过后，贵族们默默退场了。

　　卡洛斯古堡。

　　“莱尔，我并不担心明天的封印任务。”卡洛斯老公爵顿了一下，“但我担心你。”

　　“你已经成年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钻研家族遗留下来的残破魔法书，那是我乃至你爷爷耗尽半生也没有成功摸透的东西。毕竟卡洛斯家族已经存在太久了。”

　　“孩子，你还年轻，你有大把的时间，不要急着往前赶。有时候你应该试着放松，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年轻人就应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渴了有水，困了就睡。家族是你的依靠，你的支柱，你的避风港，而不是你的镣铐，你的囚牢，你的深渊。”

　　“你是家族的长子，的确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无法做到这么好。”

　　“而我作为父亲，更希望你能享受卡洛斯所能给予你的底气和荣耀，能够因为因自信而强大，因强大而潇洒，因潇洒而幸福快乐。”

　　“卡洛斯家族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它强权富有，而是因为它始终充满生机和希望。权力总会交替起伏，金钱也终流逝消灭，唯有生命，生生不息，持之以恒。”

　　“可是，父亲”莱尔脸上的笑容愈淡，就愈接近面无表情，仿佛和世界的联系都在逐渐消失，“我该如何生活？”

　　前世那个因为向往普通人的生活而试着打游戏、看小说的无依无靠无父无母为了活着而活下来的□□顾惜与此时面无表情的莱尔逐渐重合。

　　作为顾惜，他学会了打架斗殴，学会了牵制制衡，学会了杀人；作为莱尔·安德鲁·卡洛斯，他学会了各种魔法，学会了接人待物，学会了微笑，可他学不会生活。

　　不是他不想学，而是学不会。

　　“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丽丝站到了他的身边，泪流满面，“你没有喜欢的东西么？”

　　“爱丽丝，别哭。”

　　“我是在为你哭啊，呜呜呜。”她泣不成声。

　　她喜欢好看漂亮的衣服，宏伟壮观的城堡，娇艳芳香的鲜花……她有那么多喜欢的事物，每一件都能拯救她糟糕的心情，让她的一天晴朗无云。

　　她也有很多讨厌的东西，比如上次上前挑衅的凯尔子爵。因为讨厌，所以可以任性，因为任性所以无忧无虑。而她之所以努力的修炼魔法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她的原因，做一件事的初衷，难道不应该出于自己吗？

　　但是哥哥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自己。

　　哥哥那么努力的修炼魔法，在成年之前就成为了高级法师，并且承担了一部分家族责任。这么厉害，仅仅是因为必要吗？！他甚至不懂生活！她之前还以为哥哥特别喜欢魔法才推荐哥哥去读书库里的古籍的。

　　因为必要，所以去做。这么多年，哥哥竟然是这样过来的。她竟然到现在才明白一点点。

　　这样的生活会多么无聊啊，她连一分钟都无法忍受。而哥哥这样活了十几年，如果父亲不说不提醒，他可能以后也会继续这样活下去。想到这里她既恐慌又后怕，根本无法控制情绪。

　　莱尔安慰不住哭泣的妹妹，皱眉，看向父亲。

　　老公爵微笑：“不要紧，让她哭吧。孩子，生活是门艺术，需要你用一生去学习，现在开始也不晚。”

　　“这点爱丽丝比你明白。什么时候你明白爱丽丝为什么哭，你就入门了。”
　　莱尔微笑点头，谁也不知道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对了，父亲，”莱尔突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想要说的事情，岔开话题道，“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陛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任性。”

　　“是的，我也有所察觉，陛下该做的都做得一样不差——虽然有些是暗地里，这次出行你可以留意一下诺曼小公爵，毕竟是诺曼家最先扶持陛下上位的。”老公爵也严肃起来，“我会把华纳派给你，这次的事由教廷开头恐怕水很深，你要注意安全。”

　　“我派人找大预言者布伦达确认过，教廷提供的信息基本无误。”

　　“布伦达？您能找到她？”

　　“卡洛斯家族帮过她的母亲，拥有她赠送的一片树叶，必要的时候可以找到她。”

　　“不要想着十八岁就把这个世界，把自己看透了。”

　　“嗯。”莱尔继续微笑。如果看不透自己，看不破世界，那他前世苦苦挣扎的二十多年又算什么？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