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岛》角宿一

10、第十部

　　告别了老巫师，我去见巫师岛上最有权力的村长，把事情的严重性告知他，希望他能帮忙派人到处传话，把岛上的居民都聚在一处。

　　“没用的，我们逃不掉的。” 村长连连摇头。

　　“为什么？现在开始准备还来得及。” 我不明白，巫师岛说大不大，村子也廖廖可数，怎么说来不及？

　　“就在几天前，我梦见他。” 村长脸露惧色，说完还咽口唾液。

　　“大魔王？”

　　“嗯。。。” 他拼命点头：“他在梦中吩咐我，只要把你献给他，他愿意在你的陪伴下永远沉睡，不再出来搞乱。紧接着就出现你的样子，当时我还在糾结，要到哪儿把你找出来，想不到你却自己出现了。”

　　我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你要把我当祭品，送进火山口？”

　　“你也看到了，火山口在冒烟，地温上升，再加上这几次地面的震动，这火山就快爆发了呀，大魔王要显威了，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他哭丧着脸，哑着声对着我喊。

　　“火山爆发是常有的事，我们只要把岛上的人撤离到别的地方去，我保证没人会受到伤害！”

　　村长盯了我许久，才摇着头，叹了口气：“你要岛上所有人在短时间内疏散？离开他们成长的土地？恐怕很难。。。”

　　“其实有很多人想离开，只是没那个胆量罢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船只，先让妇女小孩离开，应该来得及！”

　　村长听取了我的意见，马上把每一区的负责人招来，命令他们去把话传开。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把岛上的所有人集中起来，再把他们分批运送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岛上，我则与几个精壮的男人负责建造更多的船只。

　　岛上的男人做惯粗活，动作都很快。我们不眠不休地赶工，一天内能完成五艘。

　　天气实在热得历害，地温又直上升，令我们这些一整天在敲敲打打的人苦不堪言。我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拿起一大杯水猛灌。

　　“你别留在这儿了，赶快离开吧。” 是红鸶，她比弄着手语，脸上佈满了忧虑。

　　“等岛上的人们都迁离后，我当然会走。” 我轻笑着说。

　　“到那时就太迟了。。。我这几天一直梦见他，他越来越焦虑，越来越可怕。。。我甚至都不敢合眼了。”

　　“连妳也相信这种传说？那我怎么没梦过他？” 我还是笑着说。

　　“你这几天都没合过眼吧？再这样下去，人还没疏离完，你人已累塌了。” 她直视着我，眼底尽显爱怜。

　　“我没事，再多几艘就够了。” 我避开她的眼神，转过身准备继续干活。

　　红鸶猛地拉住我，手势变得急促：“你还不相信？你对不懂的事物都抱持这种态度吗？不能接受就选择无视，那你怎么斗得过他？！”

　　“红鸶！” 我紧握着她的双肩，沉着声道：“信也好，不信也罢，妳总不能要我丢下岛上的人自己离开吧。妳看看。。。” 我指向周围正奋力工作的男人：“没人要放弃，也没人要求离开。。。他们只想要尽力救更多人，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丢下一切走掉？”

　　红鸶眼框内转红，拼命地忍住泪水：“你不能总是这样！也该为自己想想啊！不是每次都要争着当大英雄啊！”

　　“我并没有要当大英雄！我只是不想有人因失去谁而伤心难过，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哪怕是一条生命，我也不想放弃。”

　　“那如果有事的是你，你忍心让爱你的人难过？”

　　“我说了。。。我能应付任何事。” 我别过头。

　　“都是我害你的，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来到这里。如果你回不去，我怎么跟泰丽莎交代。。。”

　　“什么都别说。。。别告诉我姐。就算发生什么事，妳也千万别说，要不然她会伤心的，答应我！” 我紧盯着她，态度强硬。

　　“好。。。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 她低下头，擦着眼角的泪水。

　　“我不会有事的。。。” 我安慰小孩似地轻拍着她的头顶：“我总能回来的啊！”

　　“最好这样！” 她伸出双手绕上我的腰，紧紧地拥着我，脸埋在我的胸前，转而在我脑中说道：“那次看着你消失在我眼前，我心都碎了。。。”

　　我轻轻地推开她，不作答不回应，继续未完的工作。

　　“过来！” 红鸶抓紧我的手，硬把我拉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坐下。” 她一面比着手势，一面靠着树干坐下。休息一下也好，我也靠着树干坐下。

　　“来。。。把头枕这边，睡一下。” 她拍拍大腿，微笑着。

　　我乖乖地躺了下来，望着四周开满地的鲜红色巫花，难怪我这么听话。

　　“妳又用巫花对付我。。。” 我慵懒地说着，眼皮已变得很沉重。

　　“我没恶意。。。只想你好好地睡一觉。” 她弯下身，轻吻着我的额头。

　　虽然我心里很清楚红鸶在我身上正施着巫术，但也许她是对的。这些天我没日没夜地做着消耗体力的劳动，或许真该躺一躺。

　　在我眼前是一个很大的火山口，山口边朝外有一道狹窄的石梯，村民们都是靠着这道石梯攀上火山口奉献祭品。一直以来，人们准备的祭品都是母鸡或母羊，他们会把必须还活着的动物两手抬起，再念几句，才把动物抛进洞口。

　　火山口像一个大碗，中间一个大洞冒着烟。跌进火山口内的动物并不会直接掉进冒着烟的大洞内，牠们一般都会挣扎着爬上火山边缘，直到把力气用完，才无助地滚进火山口，屡行牠们作为祭品的责任。

　　边缘上能站的地方很小很窄，虽然搭着围栏，但却十分简陋。站立在边缘上，前方是火山口，后面下方是尖锐的石堆，简直令人进退两难，两腿发软，只怕一阵风吹来，站不稳身体就会往下跌。

　　但是在这种超恐佈的地带却有一个女子稳稳地呆站着，她顶着头短发，穿着族内的传统服装。这女子我再熟悉不过，她是麻利。她两眼无神定定地望着远方的某一处，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什么。

　　“麻利！” 我猛地坐起身，红鸶一脸惊愕看着我。

　　“麻利呢？妳有看见她吗？” 我有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一睡着就梦见她了呢？” 红鸶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不是妳所想的那样！我梦见她站在火山口边，她不会想牺牲自己吧？” 我想起她脸上那种平静的神情，像没什么值得留恋似的。

　　“你放心吧！她爱惨你了，怎么会抛下你而跑去做蠢事呢？” 她别过头，紧咬着下唇。

　　我站起身，转身就要向马棚奔去。

　　“你打算应了大魔王的招唤，自动把自己献上吗？” 红鸶紧紧从后方抱紧我，不让我再向前一步。

　　“怎么这么说？我是要去救妳妹啊！” 我试着挣脱她的怀抱，但她用上了全力，好像她一放手我就会消失。

　　“那是陷阱！你看不出来吗？他要你呀，那个大魔王要你呀！” 红鸶痛哭着在我脑中大喊。

　　“红鸶。。。” 我柔声道：“我就只是绕一圈看看，如果她不在那里，就马上回来，好不好？”

　　“你别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捂着双耳，猛摇着头：“我无法拒绝你，你知道的。。。”

　　“我能回来，也许不是马上，或一两天内，但我不会永远失踪，相信我好吗？”

　　“你的英雄主义太强，这样迟早会毁了自己啊！”

　　“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妳放心吧！”

　　她还摇着头，不知道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后退着，恨下心转身就跑，留下还在泪奔的她。

　　我骑着马绕了一圈，见人就问麻利的去向。没人知道她在哪，只看见她穿着民族服饰。我听了心就猛跳，那不是和我在梦里看到的重叠吗？

　　我向村民们问了去火山口最短的路程，这几个月在岛上的生活让我摸清了他们的语言，沟通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其实火山口离村庄并不会很远，我又拣捷径走，不到半天的时间，我已到达火山口下方。

　　重重乌云佈满天际，看来很快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如果我不在大雨到来之前把麻利带走，那我们的处境会更危险。

　　我把马儿留下，用最快的速度奔上火山口。当我一到达边缘的小径，就看见麻利面向着火山口，盘腿坐在小径上。

　　“你终于来了。。。” 她笑着说道。

　　我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也随着她坐下。在这种危险之极的地方，矮着身子比较有安全感。

　　“妳怎么了？别做傻事。。。” 我面对着她问道。

　　“你知道相爱的男女为什么会选择殉情吗？” 她直视我的双眸。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但我并不同意用殉情这种决烈的方式表达爱意。如果双方真正地爱着对方，那凡事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他说过，如果能跟心爱的男人手牵手跳下火山口会带来永远的幸福。” 她说道，脸上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雨滴开始落下，我们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已湿透。

　　“妳说的他是谁？”

　　“大魔王呀！他就在那里面。” 麻利伸出手指向火山洞口。

　　“别听他的，每个人对幸福的看法都不一样，我可能会用很长的时间说这回事，我们先回去，才好好讨论好吗？” 我提高声量说道。

　　雨越下越大，雨水沿着火山口流进正冒着烟的洞口处，洞口内传来隆隆声，更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如果红鸶和我两人同时从这里跌下去，你会先救谁？” 她看着我，神情木然，对周遭的一切视目无睹，好像我就是她的全世界。

　　“太难选了，我需要时间想想，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我急了，超想把她敲昏扛走。

　　她突然挺起身扑向我，我失了平衡差点没稳住身体，还好我即时抓住了围栏，才不至于往下跌，但也已吓得我冷汗直冒！

　　我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再做出我意料之外的事。她的双臂绕上我的颈部，头埋在我耳边，哭得不能自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仰躺着，望向越渐漆黑的天空。大雨变成了雷雨，不时看到道道闪电射向我们不远处，简直是惊险万分。

　　“这里不能留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永远这样子，不好吗？紧紧地相拥着。。。慢慢地往下滑，多美好呀！” 她喃喃地说道，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妳知道下面是什么吗？” 我尽量把语气放柔。虽然说我可以随时把她打昏，再带她离开，但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发生任何状况，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下面是有如地狱般的所在。。。沸腾的岩浆把妳烧得体无完肤，之后妳的身子会变得焦黑，妳会不再美丽，死后也无法保持完整，这样也无所谓吗？”

　　“你也会变成那样吗？”

　　“那当然！我也不例外。”

　　“我不要！” 她收紧绕在我颈部的双臂。“我不要破坏你完美的外表，你对我来说，就像是美丽的天神般。如果你变得魔鬼般丑陋，我会比死更难受！”

　　“那我们谁也不变，回去吧。。。”

　　“回去后，你又会像之前一样忽视我啊！那我情愿变焦屍，总好过看着你却不能亲近你。。。”

　　“好。。。只要妳肯离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以死要胁，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拒绝？

　　“真的吗？什么都愿意？我可以随时拥抱你，吻你亲你，与你做夫妻间能做的事？” 她抬起头直视着我，双眼发光。

　　“对！对！我们快离开吧！” 我一面应着，一面挺起身。

　　当我正要站直身子，一眼望见不远处有个人正往火山口内侧跌去，耳边同时传来他的呼叫声。

　　“麻利！有人跌下去了！” 我惊叫道。

　　“有吗？在哪？” 她慌乱地四处张望着。

　　“妳在这里等着！别乱动，我下去看看！” 我说着已转身越过围栏。

　　麻利拉着我的手臂，不让我再往前：“没人啊！你看错了！别下去，地面太滑了！”

　　“我可以的。。。再迟些他可能会跌进洞口内！” 我挣脱她的手，矮下身子顺着斜壁往下滑。

　　雨水涌着下，我下势的速度也变得快多了，地面越来越热，甚至还能看见从地面蒸发的水气。

　　人呢？怎么没看到人？难道我迟了，人已跌进洞口内？

　　我已离洞口很近，那股热气已到了我无法忍受的程度。我使着力，把下滑的身子硬生生地停止住。

　　就在这时，有一大片黑雾向我涌来，再加上大雨直扑向我的脸，使得我看到的一切变得更模糊。被黑雾一罩上，我耳边就传来那属于男人的低沉笑声，笑声由来太诡异，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美丽的人儿呀。。。你终究还是来到我身边了。。。我要好好地疼你。。。慢慢地疼遍你这漂亮身躯的每一部份。。。”

　　“别再往下了！快上来呀！” 脑海里传来麻利的喊叫声。

　　我稳住身体，提着一口气往上爬，可就在这时候，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正强烈震动着的地面，在加上四面八方涌着下的雨水，我不禁怀疑，是否真有可能爬上火山边缘？

　　眼前的一切因黑雾的关系已昏暗一片，隐约看见一个身形娇小的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向我飞扑而来。

　　是麻利吗？她到最后也还是无法放开我，就算这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我张开双手迎抱住她，企图阻拦她下降的速度。可惜她的冲击力太大，周围情况又太不利，我被她撞得直向冒着热气的洞口跌去。

　　热气直扑向我的脸庞，我甚至能看到洞内缓缓流动着的火红色溶岩。底下的一切就像是人人口中的地狱，似乎还能看到样貌丑陋，看了令人直发毛的地狱王在溶岩中张开双臂，咧开那恶心的血盆大口，对着我狂笑！

　　就是他把我引来的吧，我看到的其实全都是幻像，都是他制造出来。我梦中的麻利站在火山边缘，刚看到跌进火山口内的人，就都是他设下的陷阱，要我往内跳。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竟有这么强大的能力！难道传说中的大魔王真的存在？

　　头部突然一阵剧痛，疼痛从双耳两旁传透整个脑袋，我伸出手紧紧地捂住双耳，但这并不会减轻痛楚。紧接着“轰隆”的一阵爆炸声在耳内响起，大雨声，火山洞内的隆隆声，可怕的笑声，全都没了，四周变得一片肅静。

　　耳内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我抹了抹，是鲜红色的。

　　差点就忘了，那群科学家放置在我身上的追踪器，原来也是小型炸药。由于已超过热度的限定，在高温下引爆。还好够小型，才不至于把我的整个脑袋炸掉。真没想到，一直以来，这些炸药都在我耳朵内侧！

　　我已无法挺直身体，身子失去控制地往下跌。跌进火山口内会烧成焦屍呢。。。那我还能活过来吗？我怎么会活到未来呢？

　　麻利呢？她还在吗？

　　我现在这种情况能把她救上去吗？但我的能力已到尽头，连自救都办不到，怎么救别人？

　　我闭上双眼，任身体像落叶般滑落。

　　现时这种状况任谁也救不了我了，除非真有奇迹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