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代码》抖腿抖得地都颤

5、Part 5.

　　风易晚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开窗帘，抱着“心爱”的枕头凝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抱着）一周没有雪，但雾霾有点重。
　　风易晚提笔。“迢迢何处雾霭沉？才离褥枕，寒里清晨，却有化雪痕。”似一阕《清玉案》，但风易晚并没有心情将它填完，因为……还剩五分钟就上课了！

　　“同桌，放学一起去滑冰啊？”辛子两眼放光。
　　“滑冰？脑抽啊你，好不容易不上晚课了，去看电影多好！”同桌一记白眼。
　　“再不滑冰就要化了，而且这说不定是咱们最后一次滑了，万一考完就见不到你……”
　　“行啦！陪你去就是了，不用两眼放绿光地看着我，我又不是鸡肉卷……”

　　风易晚传来一张便利贴：小心点，早点回家。经历之前的名字消失事件后，风易晚感到有些不妙。谁料辛子立马炸了：“说我胖是不是？会把冰压爆不成？告诉你，大爷我不到一百斤！听见没？！”

　　“没听见！”风易晚扭头就走。
　　“可能我太敏感了，本不必要有这种想法吗？”风易晚一个人趴在天台，“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能不把别人的关心当成笑点……”

　　辛子和同学来到湖边，看到这么广阔的天然大冰场真是喜出望外。辛子不顾冻得通红的手指穿上冰刀，整装待发。同桌说：“这天也太冷了，我去那边买奶茶，你要什么味？”
　　“香芋！”辛子向湖心滑去，不忘来个花式转身。

　　同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的小卖部，辛子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不由得站直，任由冰鞋带动他向前减速滑行，一时间感到大幅度的振动，楼房，地平线……这是怎么了？辛子又迈开双腿，企图保持平衡，却没有注意脚下微微碎裂的声音。

　　四周的声音瞬间消失，连刺耳的汽笛也被滤过，真空般的寂静。辛子感到头皮发麻，冷水却没有任何涌动，她还来不及感受到寒冷，便和这个静谧的世界融为一体。

　　“辛子…”他听见无数声音唤着他的名字，又看到了童年发生的一幕幕惨剧：黑影中蕴藏着的，便是幕后黑手：大大小小，奇形怪状，恶魔般的，生命的吞噬者！辛子愤怒地睁大双眼，像是质问，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没办法，它们也是“禀公办事”— — 按上帝的旨意。

　　阳光彻下来，眼前的世界变成一块渐变加深的萤石，男孩的身体不再下沉。他看到了老屋，那是有着牵牛花围墙的小平房，记忆中从来都是阳光的颜色，又看到了极地馆…他心中想念的东西在倒带重放，一场人生的走马灯。最后一个地点是学校的天台，在那里，风易晚摸摸他的头，告诉她考试别紧张……他闭上了眼，却无法证明那是眼泪还是冰冷的湖水。

　　一切都结束了。

　　湖岸上的同桌举着两杯奶茶，湖中却不见一个人影，“天太冷了，冻回家啦？回家了也不告诉一声，真是的……咦？我在这儿干什么？最近有些记忆衰退哈……”不明所以的同桌絮絮叨叨地往家走。

　　挂在衣架上的红色围巾不见了，辛子送的小饼干也找不到了，风易晚呆呆地望着窗外。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在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物件消失之际并未加以阻止，出门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个代码是负数的人，早晚会是这种结果。只是事情发生了，风易晚还是如此理智地分析，他被他的冷血吓了一跳。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任何流泪的欲望，顶多算是个念想。斯人已逝，再多的挽留和撕心裂肺的哀痛都太过无力，都是徒劳。正因为他深谙这一点，才会换来父亲一句“铁石心肠”的评议。

　　他见过太多的人与死亡作着负隅顽抗般无用的挣扎，最终总是殊途同归。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所以他要努力让自己习惯上“死亡”这个说不清是动词还是名词的词汇，让它在自己的眼中不再心惊肉跳，不再狰狞，甚至变得平常……

　　可是，他曾多么努力地活着。在生命的前十六年，是为了等待属于自己的代码；在之后的两年则是为了陪伴另一个男孩子而拼命活着，尽力排除与这两个生命有关的死亡可能。而这一切，那个人并不知道。

　　他知道他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像安培力或电磁阻尼一样稍微延缓他离开的步伐。可他注定离去......

　　那样盲目，莽撞的活力，或许才是最能打动人的东西。

　　教室里成绩单上辛子的大名“辛家忆”已然消失，断开的两部分又天衣无缝地拼接完好，同理还有学生名单，还有全校师生的记忆。辛子原同桌的旁边坐着另一名和他们关系很好的女生，一个同样喜欢香芋味的妹子。辛子离开后的世界进行了重新组装，整理，显现出与之前并无差别的状态。

　　死亡，是第一步；被社会除名，是死亡的第二步，也是最后一步。

　　风易晚倚在窗台，头隐隐地疼。现在要想起关于辛子的一件事非常困难，像是溯流时间回忆一件远古时期发生的事。日记本并不奏效，上面 “辛子”之类的话早已模糊不清，尽管风易晚用透明胶糊了好多遍。

　　凭借着以往“同病相怜”的小伙伴死亡的经验，风易晚知道尸体不会很快代谢掉，即使代码为负。他立刻打给公安分局：“有人溺水。”

　　打捞工作是在次日凌晨四点，风易晚穿好大衣，来到湖边，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来干什么。“看热闹而已吗？可是周围没有人啊，谁会起这么早……”
　　钢丝吊起的那一刻，辛子安静的侧脸像块冰雕。风易晚已经忘了男孩的名字，却依稀记得那天在校门口差点出车祸的正是这个男孩，答应他的也正是这样：不会死的那么难看，而是优雅地死去。

　　打捞上来的无名尸体在镇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辛子原同桌嘴唇翕张，却终究没说出些什么。

　　是日天朗，风易晚漫无目的闲逛，最终却来到湖边长椅上。“他说我铁石心肠，不会拥有任何感情，不会去爱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但是他错了，我似乎，珍惜过一个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