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游戏 [校园]》观寂见

137、神变之女 4

　　唱国歌是一种会传染的病。
　　只要有人开始大声唱，你若不跟上，好像就会落个不爱国的罪名。

　　基于朝会训练出来的反射动作，大家迅速跟着叶峰排成一排，站得笔直，认真唱起国歌来───虽然时间、地点有点奇怪，对象也奇怪。

　　但原本庄严慢版的国歌，少了乐队支撑，听起来零零落落，莫名虚弱。
　　在混乱中，也不知道谁唱得太激动，拔高了音，竟拉走一半的人一起跑调。

　　太子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熙美一眼───他觉得走音应该是熙美的锅，只要熙美暂时闭嘴就有救了。
　　但是显然叶峰并不在意走音脱拍，其他人也不在意，反正跟唱就对了！

　　叶峰信心满满，带头唱了三遍才停下来，对自己的歌声满意极了，
　　他眨眨眼，真诚望向Yasu，等待导师赞赏一番。

　　Yasu一语不发的听完，全程的表情从期待变成疑惑，最后欲言又止。
　　祂歪着头，很严肃的思考叶峰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言难尽的感觉。

　　但叶峰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他立刻伸出四根手指，在Yasu鼻尖前摇晃：
　　“嗨，想听我唱第四次吗？”

　　夏羽寒不得不拉拉叶峰的衣角，悄声提醒：
　　“同学，你不觉得祂表情很怪吗？”

　　“有吗？”

　　叶峰茫然的看了看夏羽寒，不太相信，他正想追问Yasu本人的听歌感言，
　　果然盘踞在老城门边的龙尾用力一甩，愤怒重击地面：
　　“不是这个！闭嘴！换一首！”

　　啊，不喜欢庄严平稳的慢歌啊？
　　没问题，快歌他也行！

　　这回，叶峰愉快的唱起了小苹果，他的手机铃。虽然有点过时了，但很洗脑，也很有力。
　　嗯，当然不行。

　　邵德岳唱了沧海一声笑。
　　不对。

　　“是不是歌曲的年代不适合？”太子提出合理猜测。

　　于是，白心慧试唱了黄梅调。
　　结果很糟糕。

　　“可能语言不对？就是说，祂可能不喜欢国风太浓厚的？”
　　熙美灵机一动，抢着秀才艺，
　　“我们音乐课有教【归来吧苏连多】的义大利原版！换我来唱外语歌试试！”

　　“不要，拜托不要，你唱到归来吧就会破音。”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书生，抢先捂起耳朵，“别说Yasu了，我听了都头疼。”

　　“你行你上？”熙美有点恼羞，“既然你不会唱，那就让开，让专业的来！”

　　“日文的行不行？但我只会儿歌喔。”佛哥也提议。

　　“我说你们，别再乱唱了。”夏羽寒表情很沉痛。
　　至少她在古梦里可没看过美琉子这样乱唱一通，Yasu想听的肯定不是这种歌。

　　白心琪揩油完毕，心满意足的回到姐姐身边，这才发现圭月、柳青和虹英全都避难去了，只剩下想溜也溜不走的修玉，做出很敬业陪首座行令苦战的样子。

　　仙界向来自诩为中土的统治者，在先天自然神面前倒是一声不吭、默默绕道，也难怪天坛那边对唤醒Yasu之事讳莫若深，掌教司根本不想闹出造成超出控制的灾情。

　　而且Yasu不像其他自然神一样会被人类切碎杀死，这事儿天坛实在使不上力，只能消极祈祷Yasu永远不醒，更不愿给神裔馆什么协助。
　　结果导致神裔馆受困在东门圆环前唱歌，举目无亲。

　　趁着熙美高声走音的掩护，佳嘉别过头咒骂：
　　“现在是怎样啦？尖叫阿公说祂很亲民啊，就这臭脾气？亲民个屁！”

　　“捏个，我刚刚在祂的梦里，看祂是个大帅哥耶，谁知道......”
　　白心琪也很疑惑，她努努嘴，尽量和颇具威胁感的巨型龙身保持距离：
　　“现在为什么变这样啊？不想让我们看到祂的脸？”

　　“帅？不可能吧！只有长得丑的人，才不想露脸！”佳嘉不屑。

　　欸，也有可能嫌你长得丑，不想勾引你，所以懒得对你卖脸。
　　一旁的夏羽寒内心默默吐槽。

　　但尖叫阿公提供的情报显然避重就轻，
　　至少阿公没说到Yasu是傲娇，有起床气，还会逼人唱歌？但又嫌东嫌西，唱这个不好，唱那个也不对。

　　实际上，Yasu根本不是亲近人类，而是“只亲近一个叫做美琉子的日本人”。
　　Yasu也不乐于帮助灵能者，而是“美琉子恰好是个通灵少女”，
　　说穿了，祂只看得起美琉子，独一无二。

　　这误解实在太严重了。

　　由于神裔馆一直没有具体结论，加上叶峰和熙美又勇于试错，所以这场露天飙歌接力赛就没完没了，持续了一小时以上，
　　平时缺乏舞台的叶峰把他熟知的爱国曲目都唱完后，仍意犹未尽，张嘴大唱：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就算是张学友的经典老歌都无法打动Yasu，祂终于忍无可忍，用尾巴缠住叶峰高高举起来，猛力摇晃好几下───约莫是叫他别再乱了的意思。

　　在现世神通已经绝迹的时代，叶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夸张而直接的攻击，
　　他的身子被抛在半空中，忽高忽低，却又挣脱不了，总算理解原来评审希望他尽快住嘴，提早下台。

　　淘汰就淘汰，揍人干嘛呢！

　　但唱歌有助于缓解心情，叶峰高歌了一小时挺愉快的，而且之前他已目睹白心琪被扔到书生身上打滚好几圈的惨状，现在同一招再使第二次，叶峰火速做好心理准备 ─── 准备迫降到任何一个人的头上都不打紧。跌倒了，爬起来就是了嘛！
　　这样一想，好像就不那么紧张了。

　　神裔馆绝对不能空手而还，一定要借到能量才行！
　　不管Yasu提出什么要求，他都要死缠烂打到底！
　　反正暑假才刚刚开始，他有的是时间！

　　叶峰心念一定，便把双掌按在Yasu的龙身鳞片上，使劲推开，
　　虽然无法顺利下地，但这一推，叶峰忽然觉得，Yasu摸起来的触感跟他的伴生守护龙.小金有些相似。

　　小金热热的，冬天缩在他被窝里就是自携小暖炉，很好用，
　　而Yasu摸起来比较凉，却更坚实，还带淡淡的潮气。

　　彷佛他赤脚跑过一整片青翠的原野，天光未曦，草叶随风摆荡，
　　清晨的露珠细细碎碎洒落，裤管被微微濡湿的感觉。

　　更精确来说，他藏在身上的小金，好像跟Yasu有能量共鸣。

　　叶峰好奇心起，索性不推了，
　　他换个方式，弯臂钩住Yasu的龙身，运气震荡，以自身灵能回应祂。

　　那瞬间，他好像跟整片大地连成一块，
　　从东门繁华的街町，越过清溪，遥遥延伸，不知会通往哪里。

　　叶峰赫然理解，为什么美琉子这样起名了，她唤祂“阿连”。
　　阿连，祂就是竹城人脚下这片绵延相连的土地。辽远的，一眼看不尽。

　　等等，但这样一路延伸出去就是 ───
　　竹城东郊，那是一整片的科学园区，专搞半导体研发。

　　正是东郊的飞快发展，才让竹城由当年青竹遍地的边缘聚落，蜕变成全球知名的科技重镇。
　　然而，半导体制程也很脆弱，
　　只要跳电几秒，就是好几亿的经济损失，那边根本禁不起震！

　　叶峰想到严重性，立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只是来借能量的，可不想搞垮国家的经济命脉啊！

　　“欸欸！你别震！我不唱就是了你别生气啊！冷静！冷静！！”

　　叶峰拼命拍打Yasu的龙身，好意提醒。
　　Yasu充耳不闻，也没要放手的意思，反而多抛了他好几下。

　　当叶峰被抛举到高空时，居高下瞰，他隐约见到行经圆环的大小车辆全都亮起了前灯，商家招牌也逐一点亮，
　　入夜了，那些环绕着圆环辐射而出的街町，越发像一幅闪亮的旭日旗，越来越多下课逛街与下班用餐的行人蜂拥而出，繁华热闹，一往如常。

　　─── 耶？那些凡人，不像感觉到地震的模样？

　　叶峰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好，双方有共识，斗法不殃及无辜。

　　不像其他自然神一发怒，就是山崩、地裂、泥石流都来，非常暴烈，无差别，玉石俱焚在所不惜。即使Yasu很气被陌生人吵醒，语气也很凶，仍能精准控制自己的起床气，只针对神裔馆这群罪魁祸首，不扩大灾情。
　　一整圈禁制就以老城门为圆心，绕着圆环形成，将他们困在里头慢慢折腾，也不要别人来搅局。

　　从这点来看，Yasu的确很特别 ───
　　祂竟然优先考虑竹城的城民，而不是祂自己的心情，颇有格调。

　　叶峰被Yasu卷起暴怒乱甩，搭云霄飞车似的，头都被晃晕了，
　　但晕眩中，他又隐约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家庭主妇挑中、反覆掂量的水果。
　　拿起来、上下晃动、感受重量，以求挑出一颗质量俱佳、物美价廉的好果子。

　　真是有够奇怪的？

　　正当叶峰暗自欣慰Yasu是一位友善的自然神时，Yasu的怒斥又在他耳边隆隆作响了：
　　“通灵人应该都会唱歌啊！为什么你们────”

　　“......”呃？

　　先生，到底谁告诉你通灵人都是歌王的？
　　叶峰懵了，虽然他真心觉得自己是。

　　见叶峰迟疑不答，Yasu摇晃得更用力、也更不悦了：
　　“你，你灵力挺好，为何不会唱歌？”

　　颇具针对性的好问题。

　　“我哪里不会唱歌了？！我很会啊！！”叶峰抗辩，“你这是人身攻击喔，不然让我再多唱几首───”

　　Yau倏地松开龙尾，放弃沟通，往外一甩，把叶峰当垃圾扔远了，
　　立刻又拐个弯折回来，这会儿瞄准的，却是太子。

　　大抵按照祂内心的优先顺序，从灵能最强的开始抓准没错。

　　“不是吧！灵能跟唱歌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喂！”

　　前车之鉴在前，太子往后一跃，轻巧闪过第一击，没像叶峰那么好抓了。
　　但Yasu的龙尾在他身后穷追不舍，逼得太子只好绕着圆环逃窜，中间还不小心踩过了叶峰。

　　“太子！你干嘛不看路啦！”叶峰躺在地上，气愤大嚷。

　　“走开！好狗不挡路！”
　　太子一边跑一边回怼，也觉得不服气：
　　“天，不然你点歌啦，你想听什么就点歌啊，我们这样瞎唱一晚也没意思，怎么唱你都说不好啊。就说叶峰吧，他唱得那么卖力，就算难听了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太子！停止你的人身攻击！这样说太过分了！”叶峰再度抗议。

　　“我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过分了？我在褒扬你！”

　　“不是那句！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前一句！”

　　“哈？我说了啥？”太子问。

　　邵德岳礼貌圆场：
　　“是啊，我们也不知该唱什么好，请你点歌吧，我们尽力表现。”

　　“.......嗯。”Yasu沉吟片刻，回得很无辜，
　　“我很随和，随便什么歌都行。只要好听。”

　　“......”

　　“......”

　　这代表，刚刚持续一小时的联歌大会全都难听无比。

　　“这么多通灵人，怎就没一个会唱歌？”
　　Yasu自语后，越想越生气，既生气又委屈。

　　这群该死的灵能者，不知打哪来的，非常没礼貌，竟然直接冲入祂和美琉子的梦里，
　　把祂吵醒了，却连唱一首歌赔偿都做不好？

　　可恶，真是可恶极了。没本事还把祂吵醒干嘛呢？！
　　祂总是听美琉子唱歌才能入睡，不然人类在祂身上大兴土木，会把祂搞得很烦躁、只想活动筋骨一番，脾气上来了就收摄不住。

　　可是美琉子已经不在了。
　　这可怎办？

　　Yasu的眼皮微微垂下，半遮了眼，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想睡。

　　祂想睡了，美琉子还在梦里等祂。
　　祂想回梦里，可是这边的人类好多、好吵，祂睡不着。

　　是美琉子教祂假寐这一招的，假寐了，就能在这老城门下静静欣赏竹城，与众生相安，谁也不碍谁。
　　为什么祂自己就是睡不着呢？真讨厌。

　　Yasu低头扫视眼前的神裔馆众人，怒气再度上拥 ───
　　太可恶了！就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害的！害祂失眠了！

　　太子察觉Yasu神情有异，赶紧放缓声调，换个态度谨慎询问：
　　“我们沟通一下，以前，以前您的神官会唱歌对吧？
　　您大概跟我们说一下，她都唱些什么？这样我们才好了解您的口味。我觉得这样做才能双赢啦......”

　　太子可不想没完没了被困在这儿，
　　时间宝贵，竹城只是他们借能量的第一站而已，还有水、风两元素该上哪借，神裔馆至今仍无头绪。

　　听到神官两字，Yasu一瞬间好像变温柔了些，
　　祂缩起原本还在追杀太子的龙尾，歪着头遥想，很怀念：
　　“美琉子什么都会唱，她唱歌好好听......嗯，她唱都唱什么？我有点...想不起来......”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时光荏苒，年老的美琉子最后一次站在城门下，微仰起头，脸颊贴着斑驳的石墙，柔声轻笑：“阿连，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首歌。”
　　那是多久以前了？啊，一转眼就过了五十年。

　　可明明上一刻，祂还睡在古梦里，陪着少女美琉子摘花。
　　她掂起脚尖，仍构不着，祂就化出一颗大白石，借她踩，又偷偷帮她摇晃树枝。
　　祂总是假装没帮忙的样子，美琉子好像也没发现，只是开心的把花带回来给祂欣赏。祂就喜欢这样。

　　哪个美琉子才是真的？
　　祂搞不清楚了。都是真的，都是。她说一切都是个圆，万物死灭，万物复归，她终于悟出那个存在之圆，这一生很感谢有祂陪......

　　Yasu陷入悠远的回忆中。

　　环绕四周的巨长龙身，一圈一圈逐渐变淡，禁制的压迫感也淡化了些，
　　半晌，祂收拢了灵压，嗡嗡低吟：
　　“我想起她唱过的一小段了：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你们听过吗 ───”

　　简直像语文抽考一样。

　　“不就是那个 ───”夏羽寒和书生恍然大悟，异口同声，“般若心经！”

　　“太好啦！我会我会！”叶峰也举手欢呼，“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