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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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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夏交替,风中已有夹寒的意味,沈长歌与赫连成在御书房中见了一面,他与她大致谈了谈朝政的大部分势力,便嘱她在碧霞宫中静候佳音。但看着玉成的眼神,又似乎在掩盖些什么,毕竟皇上快与群臣平分天下了,是不怎么光彩吧。
不过,听赫连成的口气,这又是一场硬仗。
回了栖霞宫,沈长歌躺在床上,左右辗转,心绪烦乱,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起身披了外袍往外走。
她正要出门,迎面一个小丫鬟向她福身,“禀姑娘,皇上要您装扮一番,午后膳毕,他会亲自来找您。”
沈长歌应了一声,思绪千错百结。若她猜的不错,玉成要见她。毕竟,朝中此时一团乱麻,沈家倒了,一帮小人开始作威作福,想趁机敲一比,赫连成一定在联系玉成想办法。
只是玉成在这朝上又扮演什么角色?她摇了摇头,还是想不透。总不至于会是越相,他怎么会帮皇帝?
她还是决定不想了,这时,却听门口有个稚童的声音,软糯天真,“你就是父皇寻的民间女子?切,也不过如此嘛。”
她向那小孩望去,粉嫩的像个团子,此时像个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她向他笑了笑,“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 “
“貌若……天……天……嫦妃。”孩子似乎还不是太熟悉成语,便用了一个自认为最漂亮的人作比。
“刘妃呢?”沈长歌状似闲聊地一问。
“刘妃娘娘好是好,太温婉了些;嫦妃除了美,还有一抹艳色。”小孩评论他头头是道,沈长歌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是皇后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的?”小孩眼瞪得极大,一派天真。沈长歌真希望他一直这般天真,心下叹口气,
“宫门前有护卫不敢拦你,刘妃、嫦妃两个品级极高的妃子又都不是你娘,那你说你娘是谁?”
小孩沉默片刻,“我叫赫连玄谟,你叫什么?”
“沈……长歌。”就当对这份纯真的不辜负,沈长歌不愿说谎。
“长歌姐姐,你那么聪明,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怎么样做,母后才能不生气?她总跟我说让我出人头地,她才不至于被刘妃、嫦妃欺负。”玄谟又一次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沈长歌心里一疼。
“姐姐也没有办法。但是啊,姐姐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要听吗?”
“好啊!”
“很久以前有一户人家,这家在当地极有名望。本来一家人其乐融融,那妻子生了一个男孩叫南风,六年后又怀了一个孩子。但她难产了,失血过多,只说保住孩子,一定保孩子。后来那孩子出生时,她母亲当场就断了气。她亲爹那一刻便要杀了她,是那个叫南风的孩子挡在了她身前。
但是那男子已灰心至极,把她送上亦如山,此生不愿再见,只有她哥哥,三天两头给她送好吃的。她十岁时,实在忍不住偷偷下山去了那个家。问了好多人,脚都磨出泡来。可是她没想到,这家的女主人已不是那个誓死保她的女子,而是一个冷漠的美妇人。
妇人很漂亮,但是很坏很坏。假装好心的留她在府中,却让她睡马厩,吃猪食干粗活。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竟还以为那妇人是对她极好的,因为她都以为这家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其实,她不知道,这些都是粗等下人都不会做的,她怎么会这么自以为是呢?
后来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她被她父亲发现了,不,确切地说是那美妇人实在忍不了她了。她被她父亲施了仗刑,懵懂之际,她明白,哦,这就是父爱,这么疼。
打的快瘫死时,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在那个男子面前,她就彻底昏过去。那是她阿兄南风,她可以完全信的人。后来她再没下过山。再后来,她遇到刺客追杀,才知道,她的家人全死了,阿兄也死了……她想,若是她能在阿兄还活着的时候多让他笑,少让他操心该有多好啊!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呐!好了,故事说完了,知道姐姐要说什么 ”
玄漠点点头又瑶瑶头,迷惑地看着沈长歌。
“子欲养而亲不待啊,傻小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沈长歌恨不得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你才傻呢,我可是母后最最喜欢的孩子,她总夸我聪明。”
她想,她终于明白玄漠这孩子怎么这么单纯,皇后也太惯小孩了吧?
“总之呢,好好孝敬你母后.。生死不离,不然你会后悔的。”
真的,不要学她,虽死何惜。 把“恋恋不舍约着以后再来玩”的玄谟小祖宗伺候走了,沈长歌叹了口气,无奈笑笑,小孩子是最幸福无辜的,可是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背负了这么多。
“你在叹什么气?”
又有一人胆大包天地闯进来,但她见了来人不敢赶,反而施了一礼,
“皇上。”
接着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两两相望,无话可说。
“皇上要没什么事,容草民告退。”
“慢着,你刚刚叹什么气?”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沈长歌不想连累那孩子,何况皇帝想知道的事,他早就能知道了,何必她费嘴皮呢?
“罢了,朕也不想没事和你绕这么多弯子。进来吧,陪朕一道坐坐。”
说罢,赫连成朝大堂走去,寻靠边一张梨花木的小櫈坐定。
沈长歌默叹一口气,她这里也不是饴糖,没那么甜,不至于一家老小都来光顾吧。无奈,她只得返身也踏入大堂中。
大堂不大,香炉香兰也一并被沈长歌请人带走,屋里倒有几分清新。照面的是幅水墨,其下摆香案,燃些檀香却显清净。中间一张圆木小桌置四张梨花木小凳,赫连成已占了一张,沈长歌识趣坐到他对面,距离不近不远。
赫连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也只一笑置之。
“皇上不是派人叮嘱午膳后来吗?”
“朕有说过吗?”赫连成笑得人畜无害,沈长歌只觉他是个泼皮无赖。
“您没说过。”不如给皇帝个台阶。
“不,朕确实说过。但朕却没说过午膳前不会来。”
沈长歌连看了赫连成好几眼,深觉这货与之前判若两人,简直不可思议。皇家怎么会培养出这种皇帝?
“沈长歌,你听没听过这样的说法?美味佳肴吃多了,偶尔嚼一嚼萝卜干,竟也觉得爽口?”赫连成似乎随意拿过茶盏,为自己斟了一杯。
沈长歌心中一凛,赫连成似乎话里有话,她没有接下去。
“但萝卜干终归是萝卜干,它无论如何都不会与美味佳肴一起上桌的。更何况,萝卜干还有别的用处,你说对不对?”
沈长歌算是懂了。赫连成暗示她,她的性子是让他喜欢的,如同萝卜干,但他绝不会让她和后宫那些妃子一道,因为她也只是萝卜干。道理这么简单,可是沈长歌却沉了眸子。赫连成此人表面顽劣不羁,实则心思海深,识得大局。他绝对不可能对她动了莫名其妙的感情。除非他想稳住她,难道与玉成公子有关?
这么一想,她竟明白了。
玉成公子善谋计,亦谋心。赫连成这么急巴巴地到自己这来一趟,无非是想挽留住她,他大概怕玉成会打动她。毕竟当日玉成公子救的她。可是,沈长歌暗暗摇头,若搁在平日,她未有仇家,说去便去了。今日,她没那个想法,没那个野心。
“皇上,别这么看不起萝卜干,萝卜干也是有尊严的。上不上桌无所谓啊,有用就好。只要个、皇上不因为萝卜干难吃随手弃置,萝卜干就绝对不会离开皇上的视野。”
赫连成先是一愣,继而抚掌大笑。笑毕,却一本正经地盯着沈长歌,“姑娘如此聪明,不若事成后做朕的妃子吧。”
沈长歌也没想到赫连成会这么说,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一时半晌也不知所措。
然而赫连成又爽朗一笑,摆手道,“玩笑,玩笑而已。朕已多年没这么快活了,长歌却是个妙人儿。朕答应过你的,事成后,一定会送你回亦如山,享你的清福,朕不会做食言之人。”
沈长歌起身福身一谢,却不经意对上赫连成幽深异常的眸子,慌张地撇开眼去。怎的说,她还是个姑娘家,赫连成的目光着实热辣了些。
沈长歌敢说赫连成对她存在某种兴趣。也许不是什么情感兴趣,但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刺穿。便是赫连成已如此可怕了,玉成呢?
从头到尾,没与她说过一句话,可是她有种直觉,她从来没逃出他的手腕之间。这种被算计、被利用、每一步都活在别人的手里的感觉让她不适至极。
“不知皇上安排我往何处?”
“吏部侍郎之职,长歌可满意?你父亲当年也不过是吏部尚书。朕安排你去吏部,一来让你接近你父亲的生活和身边的人,二来也是帮朕挑选官吏。如今官场之间的事,长歌,你了解多少?”
“愿闻其详。”
“朝中的贪腐之风不是一朝一夕了。没有好的官员,朕又怎么能轻易放手事情呢?”
沈长歌听着赫连成的描述,拿过干净的白瓷杯为自己倒了茶,抿了一口。“只怕皇上让草民担当重职,还有一个目的——每年的官吏考核。吏部侍郎,历来是肥的流油的官衔,就因为这每年的官吏考核。皇上,你这是拿我当枪使啊。明显我以后注定是朝不保夕的命运。”
“纵然这样,沈长歌,你愿不愿意干?”赫连成毫不介意地一口承认,沈长歌倒哑口无言。
“我似乎没有其他路可走吧。想做成些什么,总要付出些代价。大概这一次,是要压上我的老命了。”沈长歌也不推脱,只是她还有个疑惑,“只是我并未参加过科举,现在去报名只怕来不及了。不知皇上是否有打算?”
说到这里,赫连成随机放松一笑,“王家,陈家,沈家向来同气连枝,你不如考虑走孝廉这条路。顺便朕再一提子承父职的事。届时,群臣必定哗乱,不同意这个提议,朕会趁机退而求其次的法子,让你去做侍郎。只是以后,你出入朝廷,便只有沈南风。世间恐怕再无沈长歌,哪怕他日魂归故里。你可……想好。”
“还有什么好想的。阿兄曾对我说过,如果你看不到日光,不若沉溺月色。大底世间道理,一般。皇上能提前与我交底,我已是万分感激了,安敢多奢望?”
赫连成静静望着她,像看一幅画,所涂抹处,深浅不一,韵味,不同。他突然想冲动地把那些更多更多的肮脏说给她听,他突然也有些不忍心,这样对一个女孩,是否太残忍了。
可是,他还没开口。
“皇上,皇后娘娘等您用膳呢。”
原来,来不及了。
朝暮宿命,谁能命定局?古往今来,却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