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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只见黑棋如气势恢宏的一条巨龙,紧紧逼近白棋,而白棋虽然以退为进甚至想要反超,却始终漏了马脚,一溃千里而不止。

      苏灿,胜。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到如今为止,已经连胜三人,可谓是势如破竹!

      对面的中年男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败了,略微有点惊讶,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和对面的苏灿互相鞠躬,礼貌地笑笑,眉眼之间是掩藏不住的深深的疲倦。

      苏灿也很累。长时间的端坐,让他觉得好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和许院长打过招呼以后,他几乎是匆匆地离开了比赛现场,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几个记者堵住,追着问了几个并不算太刁钻的问题。刚才比赛胜利的喜悦完全不能抵挡过大床的诱~惑,他伸手挡住刺眼的闪光灯,脸上是疏离的笑容,使得他看起来有点腼腆。

      许院长连忙替他解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苏灿很累了,他要回去休息了。”

      那些记者一回头——哪里还有苏灿的影子?

      最后的最后,苏灿是在如墨的夜色和凌冽的寒风中走回酒店的。几乎是躺在床~上的一瞬间,他就没了力气,好像在棋盘上杀得对手丢盔弃甲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躺在床~上,连外套都还未脱下,可他看上去仍然有条不紊。

      少年轻轻摸着手腕处的疤痕——那疤痕又小又短,并不显眼,甚至捋起袖子,不仔细看也看不太出来。即使这样,它也是不能让人忽略的存在,就像一根鱼刺,细而小,就那么卡在喉咙里,不痛不痒,却叫人索然无味,寝食难安。

      床头的台灯泛着柔和的黄色光晕,衬得少年面如冠玉,只是落在阴影里而显得心事重重的侧脸,却又让他显得孤独而落寂。

      “哎,看昨天新闻了吗?”

      “怎么能不看,苏灿赢了吧,是不?”

      “那可不,那孩子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是个好孩子……”

      新鲜出炉的消息,永远是在妈妈们的嘴里传得最快,小至谁谁谁家小孩打破了爸爸珍藏的古董花瓶,大至共~产党在会议上又新颁布了什么新条例,她们总是十年如一日地将消息传递到每一个角落里。

      而今天,她们一如既往地激动,但在洛花风看来,这份激动和她们听到居委会派放东西时是一样一样的,就连眼睛眯起时眼角的皱纹条数也没有太大区别。

      苏灿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熟得不能再熟,在别人眼里,他总是一脸高冷,似乎猜不透他的心事,可只有他们这群人才知道,那家伙本质就是个呆~子。

      今天是周末,洛花风毫无征兆地起了个大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火急火燎地敲响了对面的门,“砰砰砰”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听着不像在敲门,倒像在催命。

      “……兰姨,阿灿回来了吗?”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没呢,说是六点的飞机,大概八点左右就能到了……小风,吃饭了吗,兰姨煮了粥,进来吃点吧。”这是个温婉的女人,从她脸上岁月的痕迹中,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姣好容颜,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温柔,就连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好像怕惊吓到什么。

      洛花风乐颠颠儿地迈着长~腿进去了。

      两家关系很好。好像自洛花风有记忆起,两家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就像对门的兰姨总是孤零零的,苏灿不在家的日子,宽敞的客厅里几乎能听到风声。

      苏灿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点,他总是格外沉默。

      苏灿刚下的飞机,还来不及从暖气与寒气的转换中缓过神来,就被一声接一声的道贺糊住了脑袋,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寒碜。

      “阿灿,又赢比赛了啊。”

      “嗯,是的阿姨。”

      “苏灿,阿姨今天做了藕饼,知道你爱吃,待会儿给你送点去。”

      “好的,谢谢阿姨。”

      “阿灿啊,今天你对面的洛姨要给你办庆功宴呢,你早点去啊。”

      “嗯,谢谢,我知道了。”

      ……

      一路上,苏灿说了数不清的“谢谢”,因为在他匮乏的词典中,似乎找不出更好的词,他甚至就连一个“您今天吃了吗”都不知道说。面对一张张热情的笑脸,他也只好跟着她们一起笑。

      他得胜归来,像个将军,只是没有奏响凯歌,没有铁骑轻甲,没有将军的杀伐戾气,他有的,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是眉目间的温和,是笑起来微微眯起眼睛的单纯——因为他看见了他的朋友们。

      在那样的环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熏陶出苏灿这样一个夹着尾巴都嫌占地方的异类,但所幸大家都很照顾他。在这个小区里,他不是天才棋手苏五段,只是一个聪明而讨人喜欢的少年。

      所以,洛花风才能一上去就给他一个熊抱,然后开始他的抱怨:“……苏灿,你怎么又高了?不厚道啊,你怎么长那么高,我就没长了?”

      这大概是约定俗成的了。

      某人总是对人家比他高而显得不满,每回都要拿这个说事。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眼珠子一转,继而轻佻地在苏灿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而后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哎哟,小伙子,身材还是不错的嘛。”他的语气之轻浮,活脱脱就是那个被他抓着揍过的小流氓标配版。

      苏灿&江纤尘:“……”

      就知道这家伙张嘴就坏事儿。

      苏灿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他看着久违的朋友们,一直沉默的脸上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让他看着腼腆却很温暖。

      “傻笑什么呢,”江纤尘不轻不重地锤了他胸口一下,然后自己也笑起来,“快点回去吧,兰姨等你好久了。”

      “我……”苏灿还想说什么,两人却早就勾肩搭背地走了,完全没想过要帮一帮他们奔波劳累的朋友,其气焰之张狂,态度之嚣张,让人敢确定,将来一定没有任何一家酒店愿意招这两个二百五当礼仪生,因为他们只配刷盘子。

      留下苏灿和身后的行李大眼瞪小眼:“(⊙o⊙)…”

      “妈,我回来了。”苏灿回到家,看着周围未曾变动过半分的陈设,心里是满满的归属感。他站在兰姨面前,早已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还不止,眼神沉静,看着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离乡的游子,终归还是要归家的。

      兰姨只是点了点头,却藏不住微红的眼眶,眼里有晶莹闪烁。她的视线眷恋地扫着他身上每一处,仔细而温柔,似乎面前的男人还是十多年前有点怕生的小男孩,喜欢问自己要了零钱去买几块块牛轧糖,一块能细细地含上半天。

      到底是长大了啊……

      这时,洛花风的声音远远地从卧室传来,含糊不清的,像是嘴里在咀嚼什么:“……兰姨、阿灿……唔,我妈让你们今天到我家去,我们给他办了个……嗯……庆功派对……”

      由此,我们能再次看出这崽子身上的不(tai)拘(du)小(e)节(lie)。

      这几个月来,零零总总要参加的比赛杂七杂八的,苏灿甚至在飞机上的时间都比在家里呆的时间长,所以趁着这次他回来,大家决定把这几次的胜利凑在一块儿,一起办了个庆功party。

      洛花风知道又不妙了。

      江妈是个大大咧咧、性格泼辣的女人,洛妈是个慢条斯理、总爱操心的女人,兰姨虽然温婉可亲,却也阻挡不住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如果说是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还是小瞧了她们,她们三个凑到一起,别说戏台子了,戏园子都不够管,嘴皮子利落得能把鸡蛋里的骨头挑三遍还不带重,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他最怕这种事情。如果说这种时候,苏灿在她们翻来覆去的眼神里毫发未损,江纤尘只是略损皮毛,那么洛花风大概就是万箭穿心粉身碎骨外加死不足惜了。

      简直罪大恶极。

      对,不是说老母亲们,说的是洛花风。

      在这种情况下,怕是借如来的金身一用,都能给她们说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破棉袄烂袈裟,何况他扪心自问,自己只是一个脆弱的凡人。

      哦,凡人,你总是不幸而悲哀的。

      这次的庆功宴上,主角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洛花风则像是个倒霉蛋一样藏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力求能把自己缩成一朵硕大的蘑菇,完全丧失了以往欺负街边恶霸流氓的嚣张气焰。

      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男人们推杯换盏侃天侃地,女人们家长里短笑声尖锐,外加一个洛花风的小妹妹不声不响。但和苏灿最大的区别是,她以一种沉默却热烈的姿态,豪不眨眼地将面前的菜肴一扫而空,她风卷残云般的破坏速度,叫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情,好像她不是在普通的吃饭,而是金戈铁马地指点江山。

      真TM的心惊胆战。

      其间,洛花风用夹杂着崇敬、怀疑以及N种不可言说的情绪的视线,往她纤细的身体上扫了好几眼,生怕她受不住,当场身体力行地解释“反哺”的意思。

      最后,主角落荒而逃,洛花风(以及赠送的江纤尘一只)连滚带爬地进了卧室,只剩下外边载歌载舞的人们。还是某个不负责任的哥哥想了起来,把自家妹妹连拖带拽好歹是扯进了卧室。

      卧室房间还算宽敞,容纳了三个青春期少年和一个貌似纤弱(内在是个胖子)的妹子也不显得拥挤。冬日里的最后一丝寒风随着房门的关上而被彻底隔绝在外。江纤尘熟门熟路地找到空调遥控器,房间里不久就暖和了起来。

      房间里的地是竹木的,赤脚踩上去也不会很冷,再加上打了空调,几个人没多久就只穿一件羊毛衫随便乱坐了。

      苏灿一进卧室就从找出了之前放在这里的棋盘,拿出棋谱放在书桌上,认认真真地研究起来。洛花风和江纤尘则双双倒在床~上,一人捧着一只手机,脸上的表情傻呵呵的,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那个小妹妹在看书——她是洛花风的妹妹,叫洛滟滟,今年上高一。房间里这些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爬过狗洞的都知道,在吃这件事上,她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执着,简直要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在其他时间,她还是个挺正常的高冷萌妹子。

      其实她和哥哥长得不很像,但却并不妨碍别人同时见到这两人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亲兄妹——洛花风的眼睛细而狭长,眼珠颜色不深,比一般人的棕色要淡一些,而妹妹洛滟滟也是狭长的眼睛,眼珠颜色却要更浅一些。加上两兄妹天生鼻梁高~挺,眼窝比常人略深,看起来不像是纯种的中国人,反倒有点混血儿的影子。尤其是两个人弯着眼睛笑的样子,简直像极了。

      另外,两个人都是一头卷毛,凌~乱得……嗯……很有特色。

      房间里很安静,大家各做各的事,偶尔有交谈声,却没有人会觉得尴尬。这是一种经过了时间洗礼的、十分有秩序的安静,他们之间互不干扰,却又并不冷漠,而是息息相关的。

      不知是谁打开了电视,液晶屏幕上放的是87年的《倩女幽魂》。

      正在靠着床打游戏的江纤尘无意抬头看了一眼,却突然有点移不开眼——电视上三千青丝飞扬的聂小倩白衣飘飘,却带着惊心动魄的艳,一双狭长的眼睛勾魂摄魄。

      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点什么。

      好像……和滟滟有点像啊。

      他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又假装不经意实则故意地,用那种不符合他精壮的身躯的滴溜溜的眼神扫了滟滟几眼,在经过并不深入的观察之后,最终得出了一个略显粗糙却深得人心的结论:洛滟滟也很适合当女鬼。

      而此刻,女鬼保持着高冷的表情,面不改色地看完了一整本《心灵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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