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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死生劫,情祸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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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半夜忽然遽起,窗外是憧憧火光、慌乱的人影和家中仆欧的惨叫。我大惊之下拥紧了被子,半晌才知道急急地去穿衣,万事不管先将那一件小袄上了身才略觉安生。
我将脸贴在窗户上,却不敢戳破窗纸,只紧紧抓住了雕花窗棂,俯身细听。外面的有陌生男子粗鲁的叫骂声。强盗?混乱的心头又是一惊。突然想到,大概是乱兵的可能性更多一些。前阵子还听说附近有两伙乱兵碰上了头。难道是那些残兵余勇竟跑到这里来了?
心惊胆战地听得一会,突然窗外传来了一声苍老惨叫,接着便是大夫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我给你们,什么都给你们----老爷!老爷!”我吓了一跳,顿时食指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啪”地一下在窗棂上折断了。一时间竟也顾不上疼,只继续凝神细听。
终于,外面的各种响动渐渐地都低了下去,风中有匪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急行而出时衣衫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一两声得意的短笑。接着是家丁仆妇们慌乱地喊着开始救火。火光慢慢暗了下去,我大着胆子出门。却赫然惊见满头花白的老爷伏卧在一个被硬拆下来的门板上,平日里的威严全数不见了,小腹上不知被什么割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有什么东西,暗红的,幽青的,慢慢地从里面流了出来。我顿时想起了那年奔逃时人们互相撕咬时看见的情景,几乎马上就要做呕-----------但是老爷突然抬起的手指制止了我。那
干枯的手指如今染了血,象是从地下爬出来的捉魂使者,只是一直颤巍巍的兀自指定了我,明明已经暗淡下去的目光却不肯散去,是向着哭做一团的大少爷和夫人,口中荷荷作响: “我死后 ```` 送紫儿陪我”。
我只觉得头脑里嗡的一下,似乎那根弦终于受不了今夜的事情而断掉了。心中顿时茫然起来,只知道顺着老爷的手指,呆呆地看向大少爷的脸。他一向白净斯文的脸上竟也是被不知谁的血染了上一块,飘摇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我心惊了一下,但想到他平时的情份,就强要自己按下了狂跳起来的心。他,不会弃我的,对不对?我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白着脸,和同样白着脸的老爷对望,然后轻且僵硬的,点了一下头。随着那动作,一缕散落的发丝垂下,遮住他的眼睛。我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躺在冰凉的石台上,手边就是朱漆的大红棺材,我顿时想开口尖叫,却突然觉得喉咙里有一种苦涩地干涸感,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手脚虽然没有被捆上也是分毫动弹不得。挣扎半晌,明白自己恐怕是被灌了麻药,我终于无力的垂着头瘫伏在石台上。身上的小袄被换下了,新衣硬刮刮的割着肌肤,身下石头冰凉。不远处墓室外的地面上有火把飘摇微弱的火光,火光中我看到了大夫人扭曲的面容,却找不到大少爷的身影。心底说不清的感觉让我想转过头去,麻药却无情的击溃了这个想法。
突然人群骚嚷,我抬眼,一件熟悉的东西从远处突然跑来的某人手中掷出,穿过狭窄的墓门落在我脚边,轻扑扑一声闷响。转动视线,正是我的小袄。而那个人扔出小袄的手在半空中伸了一会,突然整个人都合身向着这边扑了上来。
大少爷!
喘息着被家丁按倒在墓门前,他兀自挣扎不住扑向这边。
你,到底还是````````
眼泪在瞬间流下,我在模糊中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个一直被我欺骗的男子。我从未对他付出真心,我心里念的只有良京。可是```````````
空旷荒凉的墓地上只听见大少爷一反斯文疯狂的嘶嚎。"给我放开她!放开她!放开!放开!"浑身缟素的大夫人似乎被刺了一下,顺手抓过一边倒地的灵幡便向自己的儿子砸了过去。“不肖子!你这个不肖子!”棍棒如雨,当我看见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却仍扑向墓穴的大少爷,终于控制不住的拼命挣扎起来。没有任何动作,麻药象无形的麻绳,在体内不住的割裂肌肤,可我感觉不到痛楚,只是拼命试图挣脱药物的麻痹,任凭冷汗青筋一起暴露出肌肤之上。大夫人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又开始死命的喊人封墓。我无视她颤抖凄厉的声音只是盯着大少爷惨白的脸,满眼愧疚,继续和他一内一外双双挣扎。然后在他终于爬近墓门双目交投的一刻,管家齐叔阴沉的面容出现,墓石落下,那瞬间我凄厉的痛喊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青-----扬--------”
从墓室缝隙穿出的惨烈叫声让我自己也在脱口之后感到喉咙剧痛,血随着强制撕裂的声带马上填满了口腔。黑暗满室。闭上了睁的生疼的眼睛,我知道自己将永远不能再见他一面。
我又一次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昏暗冰冷的墓室中醒来。尝试活动已经僵麻的手指,却意外的发现也许是因为我昏厥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关系,身体竟有了知觉,麻药开始退了!顿时,不知名的勇气鼓励着我,我又一次开始挣扎,并终于在半柱香后成功的恢复了行动能力。踢开脚边陪葬的盆盆罐罐,被某种自己也不能压抑的执着控制着,我开始不眠不休,在绝望的气闷中用头上的簪子拼命挖掘。原本我对他给我的感情从未有丝毫相信,从未曾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我却如此渴望能再见他一面,再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就好。至少让我知道他还活着。
眼泪不停的落进挖出的泥土中,我在挖掘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攥紧了他给我送来的小袄衣襟上系着的琉璃喃喃,青杨,你一定要活着,青杨。然后就又有了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力量,继续挖掘。但是一个女子能有多少力气?空气耗尽的前一刻,我只不过将两块石头间的缝隙挖得更大了些,墓穴的墙壁上还是一个手指大的洞也没有出现。
瘫坐在湿冷的地上,神志却在越来越少的空气中渐渐模糊,窒息感和绝望令我眼前开始一阵阵眩晕。明知道现在睡过去恐怕就再也醒不来了,却依旧不能控制自己睡去的欲望。理智和身体抗衡,我终于开始丧失冷静的用指甲抓挠起眼前铜墙铁壁一样的石块来。虽然开始时因为十指痛的钻心,感觉清醒了些,但是很快,我又开始怀着绝望、恐惧和无力感和睡意争夺起控制权来。
渐渐的,我开始恍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个梦。
我依旧是老爷的小妾,现在和以前一样正在午睡来``````````虽然一直想逃走,但不能否认,陈家的床还是很舒服的,比在家中粗布被褥的床软多了```````````"紫儿。紫儿。"有人用手轻轻推我。我一惊。是老爷回来了?糟了,我竟然睡过头了!
急忙起身,眼前却是另一个女子,容颜如花,满头华发。见我醒来,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将语气从温柔重新调回冷静,换了称呼:“阿紫,你最近噩梦做的似乎频了些,小心情绪激动后癸水变化,提前招徕邪秽。”我怔怔看着她,拼凑着梦中和现实的无数片段,呆了半晌,终于回神。拢一拢头发向着她点头道谢:“多谢你,阿奴。”她见我已经彻底清醒,意思性的轻抬嘴角,转身回到自己的床铺重新睡下。我也复又在被冷汗塌湿的褥上躺平,却再也不敢睡。怎么会又梦到那些呢。那些。都已经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呢?在心底默算,不知不觉,到下个月竟就已经离开陈府十四年。
十四年。
如今,我早已放弃了紫儿的称呼,随着这个女子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