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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马车一路平稳,约摸着是出了城门,马车行着略有些颠簸起来。车厢内杜芙嘴角一直挑着一抹颇为舒心的浅笑,视线并不瞧着小九,一路上也不曾主动与小九搭话。小九除了易净初,对旁的人统统兴致缺缺,更不喜与人客套周旋,杜芙不屑搭话,小九倒是心里轻松自在极了,微垂着眼,手指细细的摩挲着袖口顺滑的绸料,若有所思的微耸着眉头。
      蓦的车身一震,便听得车厢外马一声嘶鸣,接着车便稳稳的停了下来,赶马的小厮在帘外扬声唤道:“两位姑娘,到地儿了!请下车吧!”
      杜芙眼神都不分给小九一个,整了整粉色的裙衫,袅娜的起了身一挑帘,轻巧的跃下了车。小九默默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腰间的藤鞭。手指触到粗粝的鞭纹,心下才略略一安,挑起帘子,禁不住微怔。
      视野里是一片鲜丽的色彩杂糅在一起。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草地,碧蓝的晴空,那一大团一大团的像棉花般的白色云朵浮在空中,几只色彩斑斓的纸鸢在空中浮浮沉沉。青草地周遭的林子枝丫上冒着点点新绿,草地周围也停了三三两两的马车,青草地上莺莺燕燕的立了兴致颇高的放纸鸢的男男女女,尽是欢声笑语。小九被这样一副明媚平和的景象晃了眼,在奴斗场的十几年,何时见过这样一副满是生气的场景。小九目不暇接,舍不得将视线从这片明艳中收回,这般一分神,脚下便失了分寸,一时落地不稳,脚腕一虚,身形晃了几晃,自己将将稳住,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一只白净的手,虚虚的护在了小九的身前,“小心!”
      小九顺着手臂往上一瞧,只见得一张白白净净满是书生气,眉眼之间略有惊色的俊俏面容,一身素色布衣衫袍,头戴一顶书生帽,帽带因躬身的动作滑至身前。
      书生瞧见小九因惊疑而向自己望过来的眉眼,顿时呆怔在原地,鼻前盈盈有缕缕清香萦绕,脸颊慢慢的泛起绯红。
      小九见书生呆滞的望向自己僵住半环自己的动作不作反应,忍不住拧了眉,后撤一步拉开距离,思忖几秒,还是微颔了首,“多谢。”转眼去寻杜芙的身影,却发现杜芙就在几步之外,神色莫测的环着手,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冷眼瞧着这边。
      小九敛了眉眼,才迈开脚,冷不丁被喊住:“姑娘!”
      小九转脸看去,适才像是失了魂的书生有些急切的伸了手像是要拉住自己,却在自己望过去后更有些局促,张口结舌了几番,在小九有些不耐的蹙起了眉后,似是深呼吸了一番,彬彬有礼的躬身施了一礼,“小生白知礼,敢问姑娘芳名?”
      芳……名?小九有些费解的眯了眯眼,杜芙此时款款的走到了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紧张僵直的书生,嘴角轻轻一翘,手亲昵地挽住了小九的臂弯,小九视线一瞥,有些不舒服的想挣开,却被杜芙更用力地挽住,扬了笑脸望向小九:“人家公子问你尊姓大名呢。”
      小九深深地看了杜芙一眼,垂了垂眼,再抬起眼时,眸子里有了些许漠然,“不尊,无名。抱歉。”说罢微颔了颔首,将胳膊挣了出来,抽身离开。杜芙抿了抿唇,转了脸笑眯眯的望向白知礼,“白公子是洛河人氏?”
      白知礼抬眼瞧了一眼杜芙,忍不住又多瞄了几眼杜芙,很是拘礼的一笑,“是,若小生没猜错,姑娘可是明月楼的杜老板?”
      “白公子不常来我们明月楼吧,瞧起来怪面生的!”杜芙极娇俏的抿嘴一笑,瞧着白知礼略有窘迫的勉强一笑,顿了顿,凑近了几分,神秘兮兮的冲着白知礼眨了眨眼,暧昧的压低了声音,“公子有空常来明月楼坐坐,我和小九定会好酒好菜的招待你!”
      白知礼听着杜芙咬字极重的唤了“小九”二字,恍然大悟而后又有一种自己的心思被戳破的羞窘,耳根不由得烧了起来,视线一转看到一身淡青色腰身挺直的小九视线清冷的望着这边竟心下慌乱,保留最后一丝理智礼数周全的忙拱了拱手,转身落荒而逃。杜芙嘴角噙着笑盯了两秒,转脸便敛了一脸的暖意,慢条斯理的向小九走去。恰好小厮将马车拴好把纸鸢等家伙什儿捧了过来,小九视线立马被小厮怀里笔墨多彩栩栩如生的雀鸟状的纸鸢吸引,忍不住伸出了手轻轻触摸那薄但韧劲十足的糊纸,喉头微动。
      “放纸鸢最难的,是将它扬上天空。”杜芙将纸鸢拎起来,递到小九手里,挑了挑眉,“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手把手教你做什么,你总有一天要离开阿初自己摸爬滚打。”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小九看向一旁正举着纸鸢奋力奔跑将纸鸢送上天的几个顽童,“就算是第一次,对你来说,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九抬眼对上杜芙有些挑衅的眼神,不言不语的将纸鸢接过,转身默不作声的仔细观察着周围正兴致勃勃的玩耍着的男男女女。
      近处有三个年纪约摸在七八岁的小少年锦衣玉袍,瞧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手里扯着细细的线,纸鸢飞的老高,相互打嘴仗攀比谁的雄鹰飞得高谁的大鸟飞得远,仆从侍应们都立在一旁小心照看着。另一旁有一落了单的小公子,瞧着很是白净,年纪大约比那三个孩子小一些,纸鸢还是在地上拖拖拉拉的,没能飞起来。小白脸很是懊恼的蹲在地上缠着乱成一团细线,察觉到旁人的视线,很是羞恼的猛地一回头,发现是一个眉目清冷的漂亮姐姐手里拎着一只雀鸟纸鸢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顿时泄了半截气,抿了抿唇,又低下了脑袋。但是那道视线太过让人在意,小白脸手上的线越缠越乱,忍不住腾的站起,拧着眉叉着腰,恶声恶气的冲着小九吼:“你看什么?!”
      小九眸子动了动,像是犹豫了一下,抬步走到小白脸跟前,居高临下的低头,“会放吗?”
      小白脸被刺中羞处,不由涨红了脸,仰起头挺起小胸脯中气十足,怒道:“当然!”
      小九像是松了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教我。”
      “……啊???”小白脸没想到这样的话题走向,反应不及傻了眼,把酝酿好的“我可会放了一扬就能上天放的又高又远谁都比不得别看我在这儿缠线我只是没认真放罢了”硬生生咽了回去,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起来:“教、教你?”
      “嗯。”小九一脸泰然自若的点头。小白脸慢慢消化了这段急拐弯的对话,立马又皱起眉,一脸严肃:“我可以做你师父!但是你这态度不对!哪有徒弟命令师父教他的而且还让师父仰着脑袋说话!”
      小九额角一跳,耐着性子,“你想怎样?”
      “蹲下来!跟你这样说话我脖子疼,累着师父的脖子你这可是……大……大逆不道!”
      小九忍不住拧了眉,努力遏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捏了捏拳头,缓缓蹲了下来,平视着小白脸。小白脸满意的一扬下巴,“很好。我跟你讲,放纸鸢是有很多讲究的,你得看风往哪吹,风有多大,你跑的还得快……”小白脸说的头头是道唾沫横飞,偷眼瞧了一眼一脸麻木茫然的小九,很是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说你也记不住,我给你示范一下,看好了啊!”
      小九点头,视线跟着小白脸捡起地上的大鹰,煞有介事的将细线轱辘抓在手里,左手将纸鸢高高举起,还不忘向小九那边看一眼,“看好了啊!”
      小九紧盯着小白脸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漏了哪个重要的环节。小白脸一鼓作气,迈开小短腿呼呼的跑,纸鸢渐渐顺着风自行扬起了角度,小白脸紧张的松了手开始刷刷的放线,脚步不停。只见扬起的纸鸢才有一飞冲天的起势,因为线放得太长,接着上下几个起伏最终软塌塌的回归了大地的怀抱。小白脸气喘吁吁的愣愣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大鹰,抬眸见着小九直勾勾的视线,支吾了半天,“风、风不够大!”
      小九似懂非懂的站起了身,理了理细线,跃跃欲试。小白脸一脸狐疑,“我跟你说这可、可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小九觑了小白脸一眼,抿了抿唇,学着小白脸的架势,左手抓着纸鸢,静立不动。一阵细风卷地而起,小九卯足了劲快步奔跑起来,宽大的衣袖被风吹滑下露出了一节白皙纤细的手臂,小九全神盯着头顶微微扬起的五彩雀鸟,浑然不知草场上的男人们因着一阵沁着淡雅的香气,投过视线去再也移不开。
      小九手中的细线被绷紧,顿时松缓了手中的细线轱辘,慢慢放着线,五彩雀鸟搭着顺风扶摇直上,不多时小九手中的轱辘就转到了头,小九仰着头瞧见空中一群鹰鸟蝴蝶中,自己手中的五彩雀鸟醒目的上下浮沉,忍不住转了脸有些雀跃的瞧着小白脸。小白脸目瞪口呆,“你、你会放?!”
      “不会。”小九摇了摇头,眼睛里亮晶晶的,“第一次。”
      小白脸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很没面子。扁了扁嘴,很是不服气的一扬拳头,“还、还不是我教的好!”
      小九抿了抿嘴,眼尾微微弯起,很是顺畅的,“嗯。”
      小白脸扬了脑袋呆呆的望着那只飞的起劲的五彩雀鸟,眸子里盛满了羡慕。小九望了一眼这个只到肩窝的“师父”,垂了眸子,将手中的轱辘一把塞在小白脸手里,对上小白脸一脸讶异,淡淡转了视线,“有点累。”说完便转了身向一旁一直坐在树荫里的杜芙处走去。小白脸先是错愕,而后一脸欣喜,故作姿态的拿了腔调,“咳咳,既然如此,为师就帮徒弟放一会儿!徒弟你好好休息慢慢来!”
      小九扬了扬手,头也没回。杜芙闲适的坐在小厮摆好的桌椅前,抿了口茶,瞧着走过来的小九,视线扫过小九身后那些似有若无瞟过来的视线,很是友好的一笑,“坐。”
      小九坐在另一侧,视线望向一脸兴奋的小白脸,小白脸拉着纸鸢状似漫不经心的移到了之前互相斗嘴的三个小少年面前,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显摆,忍不住嘴角蠕动了几下。杜芙瞧着那面高飞于空的五彩雀鸟,浅浅勾了唇角:“小九果真聪明。若不是阿初说你从未放过,就今日所见,我定无法相信。”
      小九端了茶杯抿了一口,“挺简单的。”
      突然远处一阵小小的骚动,便见得一只蝴蝶自空中骤然而下,不受控制的不知要飘到何处。蝴蝶的主人是一位清丽的姑娘,有些沮丧和难过的瞧着手里执着的断了线的细线轱辘,一脸悲意。侍从连忙上前安慰,周围三三两两的围了几个人安慰着姑娘。
      杜芙瞟了小九一眼,轻笑一声,视线追着那面在空中翻飞的纸鸢中显得尤为乍眼的五彩雀鸟,眸子渐渐幽深,“这只夺目的雀鸟高高飞在空中,拽着线的人总以为它定会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但事实是,他去或留,执线的人从来都无法左右。他愿意在的时候,我们仰着头去追随高高在上的他,他想离开的时候,我们就算死死抓住手中的线,也留不住他。”杜芙将视线收回,似是自嘲的哼笑一声,“这段线,是我们之间永远跨越不过的距离。你说简单吗?我并不这样觉得。”
      小九端着杯的手指指骨泛白,视线有些迷茫的追随那面高高飞扬的五彩雀鸟,胸口像是被湿透的棉花塞住,让自己有些呼吸困难。突然那面五彩雀鸟一个剧烈的颠簸,便慢慢从空中径直落了下来。小九瞳孔一缩,猛地起身,手中茶杯顿时掉在地上,一个箭步向那面雀鸟追去。杜芙望着小九的背影,浅淡的勾了嘴角,垂了眸子,细细的抿着杯中茶。
      小九没跑两步,小白脸忙急急地朝小九摆了手,“徒儿徒儿!这里!”
      小九急冲冲的跑过去,拧了眉,“断了?!掉在哪儿了?!”
      小白脸被变脸的小九吓得愣愣的摆手,结结巴巴的:“没、没断,是跟别人的缠、缠住了!我、我先生去、去捡了!”
      小九胸口起伏不定,直起身四处张望,小白脸小心翼翼的觑了小九一眼,满不在乎的一拍胸脯,“你别怕,大不了我把我的大鹰赔给你!”
      小九瞥了小白脸一眼,抿了唇角,视线瞧见一书生拿了五彩雀鸟向这边走来,禁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在瞧见来人的脸时,有些讶然的止住了脚步。
      是下车时的那个书生。
      小白脸连忙奔过去,拉着白知礼过来,将五彩雀鸟一把塞在小九手里,“还给你!我就说我先生去捡了嘛!”
      “多谢。”小九垂眸细细扫过未有折损的五彩雀鸟,抬头跟一直望着自己的白知礼对上了视线,白知礼有些慌乱的错开了视线,双手不自在的按上小白脸的肩膀,“小公、公子,咱们该回了。”小白脸瞧了瞧日头,颇为老成的叹了口气,看着小九:“徒儿,为师得回了。但没关系,为师准你有空去找我玩……咳咳去看望为师。为师的家就住在洛河镇最大的宅子里!”
      小九因为心头一松而舒了眉眼:“你也可以来找我。我住在洛河镇最大的酒楼里。”
      小白脸一拍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先生作证!”说完扬了脸看向一脸紧张局促的白知礼,有些诧异,“先生?你怎么啦先生?”
      白知礼的书生帽下沁了一层密汗,“没、没事!我作证人!小公子我们快些启程吧!”说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小九,一触就缩回,连忙躬身施了礼,“姑娘,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小九微颔首,便见得白知礼像是挟持着小白脸一般,着急忙慌的连忙离开。小白脸在白知礼的怀里扑腾一番挣出一只手来,向着小九急急地摆手遥遥的喊:“我叫连晟!徒儿记住我的名字啊!”
      小九不由嘴角微翘,手里拎着五彩雀鸟,直到看见两人的马车扬尘而去,才意识到自己嘴角的异样,立马敛了弧度,低眉望了手中的雀鸟,绚丽依旧自己却再没了放它的心思。正要转身回去,却听得身后又是一声小小的惊呼,“啊——”
      小九无意的一回头,脚步就再也迈不开。只见适才断了线的蝴蝶纸鸢的主人,那个清丽的姑娘一脸惊惶的瞧着一身青衣披发的高大男子,伸出手想上前为男子扑打袖口的一块茶渍,脚边的青草地上躺着一只白瓷茶碗。
      男子抬眼向小九这边瞧了一眼,小九不由心头微微一悸。那眉眼如远山青峦,俊美中藏了抹英气,深邃迷人,嘴角浅浅如春风般的笑意让人软了心头。小九抿了抿唇。自己一向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无人能比,从始至终。
      易净初轻抬手虚拂了女子伸过来的手,微微一笑,“无碍。姑娘不必挂怀。”说完抬步就要向小九的方向走去。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女子瞧着易净初不作停顿的脚步,忍不住开口询问,脸颊红透,尽显闺阁小女忸怩之姿,“小女实在是过意不去。”易净初略一顿步,回头眉目清朗的淡淡一笑,“相逢何必曾相识。”言罢转身在女子流连的目光中直直的走向小九。
      小九听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全神全眼只看得到这个径直向自己走来的男人,衣袂翻飞,发丝微扬,眉眼含笑,笑意浅淡,不由得手中用力,攥的纸鸢起了褶皱,心里腾然升起一股让自己忍不住蹙了眉的冲动。
      自己好像变得更贪心了一点。
      对于他来说,自己……有没有那么一点点……与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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