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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或许是因为在万剑宗的那一次夜谈,再次和易净初赶路,小九竟生出些从未有过的愉悦。一路上冒了芽的树,自南归的雁,马蹄急的颠簸,还有一直在身边并肩策马而行的易净初的侧脸,都让小九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有可以用美好来形容的事物。小九甚至疯狂的想,这路如果可以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易净初察觉到小九总是会投过来的视线,扯了扯缰绳,马听话的放慢了疾驰的脚步,易净初稳住身形侧头望向小九。小九也跟着拉了缰绳,有些狐疑的望了回去。易净初见着小九微皱了眉的样子,关切的侧了侧头:“休息一下?”
      小九心里一动,原来他累了。也好,休息一下,就能多跟易净初单独待在一起。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便很是郑重的点了头。两人向前走了一段儿,到了一片较空旷的地儿,下了马。
      易净初瞧见两块积了厚厚尘土的巨石,沉吟几秒抬手将外衫脱了下来铺在了巨石之上,转头挑了挑眉示意小九坐下。小九拧了眉。易净初向来喜干净整洁,若是这般弄脏了外衫,是万万无法再穿在身上的。春日里一天的温度跳跃太大,若今日赶不到洛河镇,又找不到落脚点,外宿定会着凉。易净初见小九一脸凝重的皱着眉迟迟不肯动,有些奇怪的伸手在小九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小九抬眸望着易净初,抿了抿唇,抬步向巨石走过去,伸手将外衫一把扯起抱进了怀里,毫不犹豫的一屁股坐下。
      易净初一怔,对上小九紧抱外衫执拗的盯着自己的目光,不觉有些好笑,也毫不在意的一撩衣摆紧挨着小九坐了下来。小九将外衫塞回易净初怀里,垂了眼皮,“我不怕脏,公子不用这样。”
      易净初眸中笑意盈盈,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然后抬手将挂在马背上的水壶解了下来,递给小九,“离洛河镇应是不远了。休息一会儿加紧马程,晚上应该就能到洛河了。”
      “这么快?”小九接过水壶,听了易净初的话脱口而出。
      易净初又是一怔,然后舒了眉眼,一语不发的盯着小九。小九被易净初含笑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局促,“我、我是说,我以为离得很远,没想到洛河离漠河只有两三日的路程。”
      易净初微微笑了开来,抬眼望了望一片晴朗的天,“我们这次走的不是官道,抄了小路。所以快了些。”
      小九点了点头,仰脖喝了口水,上移的视线突然被远处空中的几个黑点吸引,忙扯住易净初的衣袖晃了晃,手指着那边的黑点,“那是什么?”
      易净初没防备的被小九急急地一晃,对小九这像极了小孩子的举动,不由失笑,抬手按住小九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背,阻止小九再摇晃自己,抬眼向小九指的方向看去,了然一笑,“是纸鸢。”
      “纸鸢?”小九有些迷茫,“会飞的纸鸳鸯?”
      易净初被小九的胡言乱语逗得无奈的按了按额角,然后挂着无奈的浅笑一本正经的给小九解释,“是用细竹枝作骨,把纸糊在上面,用细线掌控。”
      “这样厉害。”小九视线像是粘在了远处那几个黑点上面,有些失神。易净初沉吟几秒,“若我没记错,过几日是洛河的飞鸢节。”
      小九猛地转头,眸中闪烁了点点晶亮。易净初忍不住弯了嘴角,“我们可以去凑凑热闹。”
      小九不由有些兴奋,视线又投回那几个浮浮沉沉的黑点,神情有些痴迷和向往。
      易净初则侧了头注视着小九的侧脸。最近几乎天天待在一起,这样细细一看,像是又变了不少。五官慢慢长开,原先眉眼的棱角现在被打磨的更为柔和。眉宇间那股戾气似是已经烟消云散。面上也不总是僵硬又木讷,嘴角有了浅浅的弧度,眸子里盈满了惊奇又欣喜的亮光。上一次见她这副神情,好像是在世子府的院墙上,有些雀跃,有些新奇,像一个充满稚气的顽童。
      易净初嘴角浅浅的笑一时僵住,忍不住蹙了蹙眉,心里又被有些奇怪的情绪塞了个满满当当。

      到达洛河镇时,天色刚暗,街上还有些未收拾的摊子。小九牵着马,颇为好奇的四处打量街边各色各样的纸鸢,被色彩鲜艳栩栩如生或是燕子或是雄鹰的纸鸢迷了眼。易净初瞥了一眼小九,只是无奈的浅笑着摇了摇头。
      上次来明月楼为了不张扬,易净初悄悄从后门潜入。现在的情况与之前大不相同,故而易净初与小九毫不避讳的从正门踏入了大堂。才一踏入,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的杜芙抬眼瞧见来人,顿时愣住,然后一把扯回要迎上去的店小二,自己疾走了几步,喜不自禁的迎了上去。到跟前却是强自按压住了溢于面上的欣喜,而盈盈杏眸却泄露了这位名震洛河的杜三娘的心绪,“怎么……这样突然?都没有提前告知。”
      易净初四下扫了一番因为杜芙的亲自相迎而引来的堂内吃饭的酒客们的目光,垂眸浅浅一笑,“计划之外。”
      杜芙这才冷静下来稍稍平复了心绪,想起堂内人多嘴杂,便扬了客套的笑脸,清脆的扬声道:“稀客啊!快!里面请!”
      易净初垂首,也疏离的跟杜芙保持了距离,回头望了一眼小九,挑了挑眉,然后抬步不紧不慢向楼上走去。小九看懂了易净初的示意,连忙跟了上去。杜芙这才注意到跟在易净初身后的小九,面上表情一滞,细细打量了一番,有些犹豫和不可置信,“你是……小九?!”
      小九有些不自在的向杜芙点了点头,“杜芙姑娘。”抬眼对上杜芙因为惊诧而瞪大的那对漂亮的杏眸,不由自主回忆起上次在明月楼的经历。无论是被迷晕了带回来,还是救回刘三叔,或是离开前一夜见到醉倒在易净初怀里的杜芙……都谈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小九忍不住有些沉郁的跟着易净初上了楼,自己都不明白是因为想起了那些回忆,还是单单因为想起那晚易净初揽住杜芙望向自己的眼神。
      杜芙怔怔的看着小九亦步亦趋的跟在易净初身后上了楼的背影,之前见到易净初的欣喜慢慢冷却下来。杜芙视线冰冷的攫住小九的背影,暗暗咬了咬唇,提起裙摆跟在两人后面上了楼。
      易净初惯例到了四楼的客房,抬手一推,房门便应声而开。客房依旧整洁,跟在最后进了门的杜芙扬了笑脸,“公子不在,这间房从不给外人住,我每天都让杜鹃来专门打扫。”
      易净初走到了窗边,听着杜芙意味不明的话语,抬手推了窗,向窗外似有若无的扫了几眼。楼下有行色匆匆归家的百姓,也有几个贪玩满街跑的孩童,黑暗的胡同小巷里辨不清事物,影影绰绰像是蛰伏着汹涌而来的猛兽。易净初视线在楼下的几个黑暗处多停了一会,抬手将窗关紧,回头却是看向了小九,“你住在这里。”
      小九一愣,杜芙闻言扶着门框的手不禁一用力。
      “那你呢?”小九急急问道。
      “我去隔壁。这里我露过脸了,应是安全一点。”易净初冲小九安抚的浅浅一笑,这才转头对上了一脸冷意的杜芙,眉眼笑意微敛:“令尊最近可好?我这几日想去看看他。”
      杜芙眸子动了动,抬眼望向易净初,“父亲外出采办了,或许过两日才能回。”然后垂了眸子,声音变得有些轻细,竟有些楚楚可怜,“因为不常见到公子,父亲总是会念叨你。若父亲回来知道你在这里,定会开心极了。”
      易净初垂下眸子,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三个人在屋子里气氛顿时有些微妙。小九望了望易净初,又扫了一眼也垂了眼眸的杜芙,脑子里数月前易净初揽着醉了的杜芙地那副场景一遍遍的闹腾,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小九率先打破房间里突然地沉寂,面上没什么表情,声线却绷直:“我去找些吃的。”说完看也没有再看两人,径直从杜芙身边经过,头也没回。
      易净初若有所思的望着小九有些气鼓鼓的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杜芙瞧着易净初错过自己的眼神,眸子一黯,转身将房门关上,回头直视易净初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望过来的眸子,心中有些微凉。那对以往总会像方才望向小九那样会朝着自己温柔弯起的眸子,此刻却满是微怔,镇静,疏离,警告。杜芙毫不在意的弯了嫣唇,十分灿烂的笑起来,“我知道公子之前为何总是躲着父亲。不是父亲的错,是芙儿跟父亲撒娇泄露了心意,公子要怪就怪我,千万不要迁怒于父亲。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呢。”
      易净初不作言语慢慢走到桌前,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伸手抽了别在腰间的玉笛,手指细细的抚摸着玉笛的纹路,似笑非笑,“杜伯伯是长辈,何来迁怒一说?”
      杜芙依旧扬着笑脸,衣袂翩翩的在易净初对面坐了下来,娇俏的托着脸,“公子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又是受公子照拂和恩惠,才得以在洛河镇立足。公子是恩人,父亲很是敬重你,”杜芙顿了顿,像是打趣一般,“所以才会觉得,若是能把女儿托付给你,当真是天大的福分!”
      易净初抬眸眉头几不可见的一动,淡淡的望着此刻笑得像是花朵般的杜芙,眸子里明明灭灭几番,将手中笛子往桌上轻轻一磕。
      “杜芙,我无意娶妻。当初救你们纯属道义,你值得……”
      “公子饿不饿?”杜芙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易净初的话,脸上笑意不减,“我去给公子做你最爱吃的春卷!我这儿还给公子藏了好几壶醉春风呢!哦还有……”
      “杜芙。”易净初静静的出声打断了一脸雀跃的数叨着的杜芙,“总要说清楚的,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不能耽误你。”
      “那我也不嫁!你若一辈子不娶妻,我一辈子不嫁又如何!”杜芙终于坚持不住强撑的笑意,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张娇俏美艳的面孔瞬间被泪水打湿,泪眼朦胧,“十几年前你从万钧门尸堆中救了奄奄一息的父亲和我,之后助我们再起。你带我行走江湖,见识了江湖的良善与险恶,教我自己能独当一面,成为人人称道的洛河杜三娘,那段日子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杜芙蹙紧了眉,手一寸寸抓紧胸口的衣襟,泪水止不住的下落,“我心甘情愿替你守着洛河镇收集情报,心甘情愿为世子殿下效力,心甘情愿曲意逢迎那些臭男人,因为我想着,哪怕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你念着我的一点点好,也能多怜惜我几分,对我多留些意。”
      杜芙犹如梨花带雨,情绪突然爆发,哭的悲痛,“说什么无意娶妻!我看你明明是对那个粗野丫头有意!你处处为她打算担心她的安危,最爱的房间留给她,全神的关注都给她,带她去王城,去漠河,你不教她独当一面而是自己展开羽翼护着她!你认识她才多久啊怎么就比得过我们十几年的情谊?!”杜芙有些歇斯底里,最终磕磕绊绊毫无尊严的问出了那句话:“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易净初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杜芙丝毫没了往日的娇俏玲珑,心头微微一动。忽然有些明白了那个人的心思。或许当年面对着这样一个爱他爱得歇斯底里的女人,卑微的在他面前展现最脆弱的她,哪怕他再粗糙再冷酷,决绝和伤人的话也说不出口。
      但是,现在心软,以后或许会让杜芙落得像那个人一般的下场。阴阳永隔,留下的人徒留一腔遗憾和悔恨,却仍没有丝丝爱意。
      太悲惨。
      易净初止住想为她擦拭泪水的念头,轻叹了口气。
      “你哪里都好,只是遇上了我。”易净初垂了眸子站起身,将玉笛别回腰间,举步走到房门口,背对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杜芙,“多情的人也无情。杜芙,这是最后一课。”
      说完丝毫不顾身后泪水未止的杜芙,抬手开了门。正要迈出门槛,忽然察觉异动,敏感的向左一侧头,只见到模糊飘过的一抹素色裙摆。
      易净初忍不住轻皱了眉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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