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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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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觉到炮火声在一天天的迫近,我在心里默默算着死亡来临的距离。奇怪的是,我渐渐地习惯了这种压迫感,不会害怕地颤抖不会因为枪声而心跳加速,我很平静。
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之后我甚至觉得学会了自我安慰,我已经很幸运了。有时候回忆会一幕幕跳进我的脑海里,我还记得四年前在柏林看见的那场金色的雨。不过四年而已,遥远地好像只是一场酩酊大梦。
我最后一次看见海因里希缓缓走上黑暗的台阶。他的背影刻在我的眼睛里,我曾无数次梦到这一幕,我也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冲上去给他一个吻。这样的离别,还是来临的太快了。
今天的交火格外的短暂,我抱着毯子蜷缩在床上,我能听见一些遥远地呐喊声,但那声音实在是远了,我只能听见一些人声,无法辨认他们的言语。有脚步声出现在附近,我还是变得紧张了起来。我把目光紧锁在那高高在上的通风口,那是我唯一可以窥见外面的地方。
奇怪的是,当我看见了坦克履带缓缓从我眼前碾过是,我那一颗狂跳不已的心突然变得安静了。我知道,这是尘埃落定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听见了一些零碎的俄语声,是他们来了。
脚步声出现在了我的上方,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脚步声又忽然远了些,跑到了我的正前方。他们还是发现了这个地下室。
我已经把手放进大衣口袋里,但是我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我摸出了那一颗□□胶囊,颤抖着把它放进嘴里。只要我轻轻用上下颌一咬,一切就会结束了。
我的面部肌肉变得较硬,我能感受到那颗□□硌在齿间,但是我却没有一口咬碎它的勇气。
胃酸从我的胃部逆流了上来,烧得我的喉咙发疼。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胃呛到了,干呕的瞬间,□□掉了出来,朝着黑暗里滚去。我忙从床上跳了下来,伸出手不停地在冰冷的地面摸索着,在黑暗里寻找着那一颗小小的□□。
两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楼梯里走了过来,听到脚步声的我也停下了动作,朝他们来的方向看去。
“这里有个人!”是两个灰头土脸的俄国士兵。
我下意识捂住了脸,朝角落里爬去。
他们走过来一看发现是个女人,对视一眼先默了一会儿,随即又兴奋了起来,又立即转身走上了楼梯把地下室的门关上了。然后他们迫不及待地朝我奔来。
“我先来吧?”其中一个人问道。
“这次该我先了。”
他们把我从角落里拖出来,掰开了我捂着脸的双手,然后仔细观察起来了我的脸。
“不,不要。”我试图用俄语饶命,还是很努力地想要遮住我的脸。
“你说俄语?”其中一个人问道,他再次把我的手掰开,仔细审视起我的脸来,“你不是德国人吧?你长得不太像……”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用俄语回答,想在脑海里将一些简单又零碎的词汇拼凑起来。尽管谎言让我难以启齿,我又想到我曾经在海因里希面前练习过的那样,这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我不是。”
“赶快!别被准尉发现不然就轮不到我们两了!”另一个人催促道,他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血统。他发现了地下室里的罐头,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狼吞虎咽起来。
在我身前那个人迟疑了一会儿,看了我一眼,转了转眼珠子就开始脱裤子。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了他,朝外跑去。俄国士兵破口大骂,提上裤子追来,用长枪从背后把我推倒在地。
我的后背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但更要命的是我的反抗已经惹怒了他。他不再客气,把我压在了身下,“老实点!”说完他粗暴地扯开我的大衣。
“不!”我惊恐的吼叫出来,“不要!”我还在挣扎着,手脚并用,像是一个溺水之人,但我根本不可能赢过他。在生理上来说,女人永远比男人柔软。在一旁吃着罐头的人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大笑起来,发出一阵干瘪瘪得笑声。
“喂,”这个时候地下室的门开了,一声呵斥出现在不远处,“你们在干什么?”
“苏卡布列!”我身前的男人楞了一下,接着像是弹簧一样从我身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提裤子。
我看见一双脚出现在楼梯上,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个士兵慌忙地样子我知道来者不是个简单人物。我从地上坐起来,把被掀开的裙摆盖好。我的衣扣被粗暴地扯掉了一颗,有风从胸口处灌了进来,凉飕飕得。
不管怎么样,我算是得救了。
“在这里做什么?”他的脸出现在黑暗里,大声呵斥着,“我是叫你们来清理战场的,不是来欺负人的。你们这样和nazi有什么区别?”
两个士兵低下头,看了彼此一眼,我知道他们敢怒不敢言。我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而此时那个军官已经走近了过来。
他的脸已经清晰可见,我看见他脸上红棕色的络腮胡,高壮的身形,还有那张熟悉的脸。是亚历山大。他显然也有些吃惊,瞪大了双眼盯着我。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只是这一次,我们是敌还是友?他低头睨了那两个士兵,吩咐道,“把她带走。”
他假装不认识我。
那两个士兵毫不犹豫地走过来,用枪推搡着我,让我向外走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亚历山大,他站在背后,默默地向我点了点头。像以前他用眼神告诉我,要相信他一样。仔细想想,这是他第二次救我了,我果然很幸运。
我迟迟地走出地下室,光线跃进我眼睛里的时候,我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在地下室里等待太久了。
我深呼吸吸进一口新鲜空气,背后的士兵不耐烦地用枪捅了我一下,叫我快点。
我在挟持下被押出了教堂,我看着这个破败的因为战争被毁灭的小镇里,已经充斥着俄军了,他们的坦克就停泊在街道一侧。一个坦克手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吸了口烟大笑着提醒他的战友,这里竟然有个女人。
我在他们的嬉笑声,还有无礼地注视下缓缓走过街道。这像一次缓刑,羞耻占据了我的情绪。我被钉子耻辱柱上,他们的笑声和眼神在一点点把我凌迟。
我往前看去,一排战俘就站在不远处,海因里希站在他们之间。我舒了口气,他还活着。我缓缓地从他面前走过,双眼一刻都不敢从他面前移开。这或许就是最后一眼,他也沉默地看着我。
一名俄兵站在高处,挥舞着他们的国旗。《牢不可破的联盟》在我耳旁响起,他们齐声高歌着他们荣耀之歌,但是这一切的热闹和喧哗都与我们无关。
海因里希的双眼发红,湛蓝的眼却依然澄澈,他轻蹙着眉头,哀伤地看着我。世界仿佛安静了,残垣断壁和喧闹的人群都消失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彼此,只剩下站在远处沉默着的他,还有缓缓经过默默道别的我。
他的喉结似乎动了下,呼出一口白雾,他翁动了嘴唇,用口型说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也用唇形回答着。眨眼间又有落雪飘下,它从我眼前坠落的那一刹那,那些失去的色彩回来了,高亢的合唱声仿佛直达天际。
这里依然是战场,不过我们是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