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宁夏３３３

38、李楠

　　虽然很了点苦头，但林素觉得值。

　　许见青，之前一直不肯原谅林素的许见青，完全是女超人的状态，身兼朋友、亲人、护工，甚至想替代江时樾的角色，当然跟江时樾火拼不可能得逞。

　　林素看着像只小蜜蜂一样，在自己的病床前忙来忙去的许见青，再想想她之前对自己漠然的态度，就觉得伤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林素还见到了许见青那个常年只闻其声，始终没有见过面的叔叔姜南。林素一直以为，这位传说中的叔叔是个中年大叔，见面才发现叔叔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虽然是第一次见姜南，但他的脸林素并不陌生，隔不久就会在电视上看到一次，是本市最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林素忽然就明白许见青与李楠对上时，那般笃定，果然，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不值一提。

　　姜南当然不是来看自己的，许见青一连几天都待在医院里，他是来抓她回家的。姜南要许见青回家，许见青不肯，两人当着林素的面就吵了起来。林素发现许见青的嗓门虽然很大，但能听出声音里的底气不足，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而姜南，让林素更感兴趣的是姜南，由始至终，他显得很高冷，话不多，每一句话都能噎死人，姜南的视线，很少在许见青的脸上停留，但偶尔驻足的几秒，林素从中发现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

　　大概是看多了言情小说，林素总觉得姜南对许见青的感情，绝对不会是长辈对后辈的关爱，尤其是当他见到江时樾，知道就是这个医生给许见青在医院安排了住宿，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冷意，让林素更确定这一点。

　　许见青坚持要在医院照顾林素，姜南也不肯让步，最后还是在林素的劝说下，许见青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姜南回家。如果是之前，林素肯定会担心许见青的叔叔会不会对她不利，但见过姜南后，反而没有了这种担心，担心的方向完全拐了弯，既担心姜南按捺不住，又担心许见青后知后觉，林素操心得很烦恼。

　　林素在苦恼中迎来了陆浩，她一开始以为陆浩是单纯地来探病，在自己还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陆浩就来过两次，没想到隔了几天又来了，这种频度让林素有些负担，尤其是这里还是江时樾的地盘，她很怕被收拾。

　　好在陆浩来了没多久，江时樾就过来了，在江时樾的眼皮子底下，林素倒是安心了。她看着陆浩，干笑了两声：“陆警官，我身体基本好了，你工作那么忙，没必要抽时间来看我了，一个警察老来找我，我压力很大的。”

　　林素开了个玩笑，希望陆浩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却不想陆浩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后转脸问江时樾：“你居然没跟她说？”

　　江时樾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素素之前伤得不轻，怕影响她的情绪所以没说。”

　　林素觉得奇怪，有些诧异地望向江时樾：“你瞒我了什么事？”

　　江时樾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我没有告诉你，开车撞你和许见青的，是李楠。”

　　“李楠？”林素的脑子有些懵：“撞我们的是李楠？她是故意的？”

　　如果是李楠，她的车失控无意间撞向自己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她故意的？为什么？

　　林素埋头思索了良久，摇了摇头：“是巧合吧？”林素并不十分确定：“如果是在几个月前，见青把她踢出总公司的时候，冲动之下还有可能，几个月过去了，见青因为谈恋爱，也没空去找麻烦，我听同事说她在分公司干得不错，分公司老大挺欣赏她的，很快就能东山再起了。这种时候，她开车撞我们，我怎么都想不通。”

　　林素本能觉得不是李楠，但如果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应该不会惊动陆浩，林素又有些不确定了，于是问：“陆警官，李楠怎么说？她承认是故意的吗？”

　　“李楠到现在还没醒过来。”陆浩不是很乐观：“伤势很重，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所以我想问问你当时的情况，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许见青当时醉得厉害，完全指望不上。”

　　林素仔细回想当晚的情形，一想脑子就有些疼，呼吸有些不畅起来，她本能地不想去想当晚的事情，觉得很恐怖，但看着陆浩期待的眼神，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努力去回想当晚的情形。

　　她正在和酒醉的许见青拉扯的时候，感到不远处有辆车灯光特别亮，然后发现车子居然加速了，速度越来越快，她拼劲了全力将许见青拉上了马路沿，自己却因用力过猛，摔了下去，这时车子离开自己不过四五米远，灯光很刺眼，林素只觉浑身无力，根本没有力气躲闪，眼睁睁地看着车辆冲了过来，但是，很奇怪，在车辆距离自己一两米的时候，不知什么缘故，正面朝自己驶来的车辆像是突然失控，车头转向了左侧，自己被转了方向的车辆撞了一下，然后因为疼痛，或许还有恐惧，晕了过去。

　　林素将自己想起来的事情事无巨细，包括自己当时的感觉都告诉了陆浩，讲完后，她停了停，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奇怪，如果说李楠要对付我和见青，应该是在刚刚被发配去分公司的时候，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我听说她在分公司如鱼得水，可以说是因祸得福，照理不该在这个时候对我和见青下手。事发地点，无论是道路还是酒吧门口，都装有摄像头，这里离开我们公司近，李楠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后马上就会被拆穿的事情，我觉得李楠不可能会做。”

　　陆浩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肇事车辆是李楠的，正常人不会用自己的车去犯罪，我也觉得不大可能是预谋犯罪，但如果是偶然犯罪，那未免也太巧了——”陆浩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希望李楠能早点醒过来，但她的情况并不乐观，也许，这永远是个迷了。”

　　李楠到底是怎么想的，车子最终转了方向，是单纯的方向盘失控，还是李楠突然改变了主意，或者是其他未知的原因？陆浩觉得这个案子迷雾重重，他做警官多年，知道有些案子，能不能破需要几分运气，这桩案子能不能破，或许真的需要几分运气。

　　林素心沉了沉，她之前只以为自己受伤是单纯的交通事故，但涉及李楠，事情可能就没有那么单纯了。好在李楠现在躺在病床上，至少不可能再犯案了，否则知道自己这么想脊背都发凉。

　　林素觉得这一年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人家都说经历越多，胆子越大，她却是觉得自己胆子变小了，想想都觉得后怕。

　　林素之后便有些恍惚，陆浩以为她累了，很快告辞，江时樾送了他回来，发现林素还在发呆，很快想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快步走到她身边，她轻轻地揽入怀中，低声说道：“素素，都过去了，别怕，有我呢。”

　　林素没想到江时樾能够看透自己的心思，难道自己的恐惧担忧表现得这么明显？她心里感激江时樾的敏感与关心，用力抱了抱他，随即松开，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想不通，见青不过是正当防卫，毕竟是李楠先发起攻击，而且见青最后放过了李楠，她为什么还要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为了这么点事情，杀人，也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素其实并没有期待江时樾的答案，但江时樾长时间的沉默让她有些奇怪，她抬眼去看他，发现他表情有些古怪，似乎陷入了沉思，她推了推他，他这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觉得李楠的目标是许见青？”

　　“那当然——”林素觉得江时樾的思维很奇怪：“李楠和我同事多年，我的后台背景她一清二楚，当然知道这次她被下放到分公司都是见青的缘故，在她眼里，我连个共犯也算不上，最多是个从犯。”林素觉得江时樾的表情不对，心中起疑：“难道你觉得李楠的目标是我，我不是被牵连的，见青才是？”

　　见林素一脸紧张，江时樾果断地摇头：“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李楠的作案动机说不通，所以想从其他角度看看。算了，咱们也别多想了，案件还是交给陆浩他们去伤脑筋吧，咱们还是讨论一下出院的事情，骨科病房实在是紧张，看来你得出院了。”

　　林素原本上周就应该出院，一院的骨科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病房紧张程度可想而知，但江时樾还是动用了私人关系让林素在医院多住了一周，主要是他最近的外科手术多，林素待在医院，反而方便两人见面。林素倒是无所谓，就是因为江时樾，总时不时地有医生护士过来要见见江医生的女朋友，让她有些不自在，也为男朋友的高人气而暗暗烦恼。

　　想到那些医生护士看自己的眼神，林素没好气地：“我巴不得早点出院呢，明天就出院，好像谁稀罕待在这里。”

　　“我稀罕稀罕。”江时樾多少明白林素不痛快的原因，连忙陪着笑：“你在医院我放心些，否则你一个人在家，腿脚又不方便，我在医院也不放心。”

　　林素的心立时软了，想到自己住院这些天，江时樾忙前忙后，人也瘦了不少，她立刻又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识好歹，她轻轻扯了扯江时樾的衣袖：“你放心，我回家以后一定安心养伤，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就怕你不肯给我添麻烦。”江时樾含情脉脉，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林素不自觉地脸红了。

　　而门口传来的咳嗽声，让林素的脸更红了，居然是沈院长。林素又惊又喜，还有些小羞涩：“沈妈妈，你怎么来了？”

　　沈院长板着一张脸，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我还是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说完瞥了江时樾一眼：“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林素慌忙给两人做了介绍，江时樾表现得很镇定，风度气质极好，看得沈院长很是满意，连连点头，还批评林素：“有这么好的男朋友，干吗藏着掖着？怕我这个老太婆抢啊？”说得林素又是一阵脸红。

　　好在沈院长看出林素不自在，并未一味打趣，先是问了林素的伤情，随后又问了车祸的情况，也问了肇事者，林素原本不愿意她担心，不想细说，但沈院长反而问得益发地仔细，连一些小细节都不放过，林素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问：“沈妈妈，你是不是发现什么问题，有事情你直接说。”

　　沈院长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林素身侧的江时樾，江时樾反应很快，连忙站起身：“你们聊，我去办出院手续，省得明天一早出院手忙脚乱。”

　　江时樾正要走，沈院长却止住了他：“我是有点疑问，江医生也不是外人，一起听听吧，多个人也多个主意。”

　　沈院长说完从包中拿出几张A4纸，摊在病床上，林素一看，应该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新闻，正是自己车祸的相关新闻。

　　林素的车祸，因为警方的干预，并没有在传统媒体上有任何的报道，但因为林素也算是网红，所以关于她的车祸，网络上还是有一两篇报道，还有林素和肇事者李楠的照片。

　　林素的照片是之前接受采访时的照片，李楠的，却不是近照，也不知记者是从哪里找来的老照片，照片上的李楠看起来还很年轻，从穿着打扮来看至少是七八年前的老照片。

　　沈院长指着李楠的照片，略有些迟疑：“我认识这个人——”沈院长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安宁被领养后不久，她来找我，说她是安宁的母亲，想把安宁领回去——”

　　林素愕然，下意识地去看江时樾，他也是一脸的吃惊，两人迅速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真的是安宁的母亲？”林素又补充问：“事情隔了这么久，而且这张照片也不是很清晰，沈妈妈，我不是怀疑你的记忆，但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所以我想再确认一下，你会不会认错人？”

　　“不会”沈院长说得很肯定，她又指了指照片：“她来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手工织的毛衣，色彩和织法都很特别，她说是她自己织的，全世界独一无二。我是先认出了这件毛衣，然后再认出了她，虽然时间隔得有点久，但我很肯定，就是她。”

　　沈院长停了停，看了看林素的脸色，继续往下说：“我告诉她安宁刚刚被领养了，但如果她能证明自己是安宁的亲身母亲，还是能把安宁要回来的。”

　　沈院长的眼神幽远，仿佛回到了孤儿院那间小办公室，身材瘦小的李楠，看起来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哭哭笑笑的，情绪既压抑又有些奔溃，她安慰了她许久，最终她瞪着红肿的眼睛问：“沈院长，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你觉得我是否应该将宁宁领回来？”

　　沈院长当时觉得奇怪，回答得便有些迟疑：“当然，你是她的亲身母亲，孩子应该和母亲在一起。”

　　“但宁宁会不会觉得我抛弃了她？我当时和宁宁的父亲离了婚，孩子判给了父亲，他为了报复我，带着宁宁躲了起来，我也是最近才打听到他车祸去世，将宁宁送来了这里，我很怕宁宁不肯原谅我，我猜他父亲一定说了我很多坏话，而我，这些年的确对她不闻不问，是我抛弃了她。”

　　原来是这样。沈院长记得在听了李楠的叙述后，她劝她将李楠领回来，并保证一旦李楠需要帮助，她会尽全力帮助她。

　　李楠最后拿着安宁领养人的联络方式和住址走的，虽然脸上还有一丝犹疑，但沈院长以为她一定会去将安宁带回自己身边，过了很久以后，在新闻上看到安宁以LD集团的女公子形象出现后，才知道李楠居然没有领回安宁。

　　安宁离开孤儿院后，便以一种决裂的方式，断绝了和孤儿院的所有联系，沈院长的心态是，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过得好，至于与孤儿院联系与否，她并不在意。既然安宁不希望于孤儿院联系，她便一直保持沉默，虽然有些遗憾，也有些困惑。

　　李楠为什么最终没有将安宁带回身边呢？是李楠根本没有去认领，还是安宁不肯跟她走？如果是李楠没有去认领，是她担心安宁不肯原谅自己，还是李楠觉得安宁待在杜家会更好？

　　林素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李楠虽然没有认回安宁，但应该一直关注着安宁，安宁被杀的消息，杜家刻意保密，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杜盈是被，但偏偏李楠很快就知道了，还策划了前几天的那场车祸，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车祸是李楠故意制造的，目的是为安宁报仇。

　　至于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林素觉得很正常，许莫在监狱，李楠想复仇太难了，如果不是自己，安宁或许未必会走进死胡同。李楠迁怒于自己，不难理解。这似乎也证明了李楠对安宁的关注，否则自己和安宁之间的是是非非她也不可能了解。

　　林素送走沈院长后，和江时樾认真讨论了李楠的事。江时樾的观点和她基本一致，也认为李楠是为了安宁过更好的生活，所以放弃和女儿在一起生活。或许这就是身为母亲的自觉吧。

　　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疑问，就是李楠既然要为女儿报仇，存心撞向林素，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却突然转了方向，是临时状况，还是李楠最后改变了主意？两人讨论了良久，还是得不出能够站得住的结论，最后林素挥了挥手：“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反正她现在病床上，想害我也不成啦。”

　　林素这一年，经历了这许多事，想得开，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外，反正她知道，江时樾一定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向陆浩做汇报，其他事情也会安排妥当，她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身后有个靠得住的男人，真是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