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夜访故居 ...
-
“她有些有恃无恐呐!”一位穿着显贵的中年男子对着旁坐的另一个男子低声说道,“许久未见这个四妹了,如今竟这般模样,有意思呢!”
男子笑答道:“三公子,貌似她不怎么愿意称你一声‘三哥’呢!”
话似调侃,却也是实话,她连国主都不认,难道还会与几位公子兄妹相称?
荆堇明自然也知道此点,心里对这四妹打了另一番计较。心怪他说破了有些不给面子,嘴上不肯落下风:“奇相国此言差矣,自她出生冠上了我族姓氏起,便是我的四妹,这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管她改姓什么,终归血浓于水。”
奇放轻笑,似恍然觉得如此轻嘲不合礼仪,又低头薄抿醇酒以作掩饰,也没有再反驳对方的话。心中却想,他们的亲情恐怕比水还淡,逼她入绝境的“至亲”?她恐怕躲都躲不及吧。
“欸,玲姑姑,等等我,我这边儿东西多,您慢些走!”一个身材玲珑的妙龄宫女费力地提着御用的酒,气喘吁吁道。
那被称作玲姑姑的妇人,回过头来,故作恶狠状,说道:“你这不知事的丫头,慢吞吞的,要是今儿个怠慢了各位大人,惹恼了国主,小心你的脑袋了!”
小宫女一听,俏皮地瑟缩了脑袋,眼睛咕噜一转,提上了劲儿跟上去,好奇地问道:“四公主?那首席上坐的就是四公主咯!可是小婢在宫里当事也有几年了,可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殿下呐~”
玲姑姑沉下脸来,瞪了小宫女一眼。想她十六岁入宫,当事以来也有数十载了,自然深谙不听不看不议论的生存法则,这小宫女这般多事让她多少感到有些厌烦。
小宫女是个聪颖的女孩,看着姑姑严肃的样子,登时一顿,也不敢再打听,一时噤了声。之后乖乖地在玲姑姑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酒宴。
说是大宴一场,不过是来了王子公主和几个品阶高的大臣罢了,宴后日头毒起来,怎么也不太惬意。舞姬挥舞着水袖,额上的汗水沿着脸廓滴落,看舞的人也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此时,一个侍卫悄悄在国主耳边说了不知道什么,只见他脸色微变,嘴唇紧闭。
吴玉衡低敛着眼睑,看似漫不尽心,却将国主的失色尽收眼底,冷冷地翘起嘴角。
看来敌军临了祟水了,他开始慌了。
吴玉衡紧紧握住了酒杯,骨节泛白,为了缓口气,她挪开了眼。
距离她不远的另一席上,比起这边热闹多了。这些宴席上,群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鲜见忧虑之色,好不快乐!
亡国之君,辅以亡国之臣,好一副亡国迹象!不知这样的君臣指导之下,开战哪里有胜算?
仅有一人,让她多看了两眼,那人与群臣谈笑应酬起来游刃有余,既没有太热情,也不会很冷漠,显出一种奇异的融合感。
那个人想必便是的奇放,奇相国了,怪不得眼熟,仔细说来吴玉衡是认识的。正在想他们是因何事相识的时候,那人刚好向着自己遥举酒杯,似有深意地一笑。
吴玉衡不禁轻挑眉梢,有些错愕!心里咯噔了一下,感到了些不痛快,但还是反应极快,礼节地回之一笑。
“玉修,这宫廷中的歌曲舞艺初初听着看着倒也是新鲜,可是看久了,倒也是有些腻味了,”她捏了捏衣角,接着说道,“腻味了就容易乏困,陪我出去走走吧。”
自从听了侍卫的话,国主早就有些坐不住了。吴玉衡这么一说,自然愿意顺了这个人情,特意让几个儿子女儿陪着她到后花园散步,自己借口处理公务便回了书房。
本来吴玉衡是想透透气的,那三公子荆堇明却多次借口上来扯些有的没的,实在添堵。这下好不容易借了个空离他远了数十尺有余,因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也没有步步再紧逼。
吴玉衡放缓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的那几棵树,没有说话,吴玉修也不打扰,反倒是唬得身旁那两个服侍的小宫女战战兢兢,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
“哈——看来自己这恶名传得够远啊,当真是如洪水猛兽了。”吴玉衡心里苦笑。她虚着眼暗自查看周围,一个小院子的宫墙上伸出了一丛藤条,棕铜色的果子缀挂其上,引起了她的注意。
母亲生前最喜爱养花,甚至还特地打了一口井,取井水灌花,花盛开得格外好。只可惜自己没有那副巧劲儿,种不来娇花。
当初她年幼,不知道从哪里找回来的一盆小灌木,非要种在院子里。哪知道这东西花不香,果不甜,她那时候还计划着哪天挖掉它,换一株蔷薇来着。哪料到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便再也没有那心情了。
如今没人打理,那株小灌木竟然长到爬墙这么高了。现在看来,确实比牡丹蔷薇多了些观看的趣味。
她眼乏了,闭了闭,再睁开,余光扫了一眼吴玉修,复而收起那沉浸回忆的表情,展露了微笑,问道:“玉修,你知道那笼灌木叫什么名字吗?”
吴玉修看了半天,才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辨认出吴玉衡说的是哪一个,只是觉得眼熟,却不知道名字,答道:“不知道……兴许,是未修剪掉的野藤,不然,长姐说是什么?”
“金缨子。”吴玉衡答道。
只是这个季节花瓣早就落了,结了些小刺果,不好辨认。
他挠了挠脑袋,笑着说自己一个大男人,又不爱养花弄草的,哪里知道这是什么。
吴玉修偏着头看了一眼吴玉衡,见她有些在意,带着笑问随行的宫女:“对了,这座院子可有人住?”
小宫女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对于她的突然发问有些懵。多亏了平时的机灵劲儿,想到之前其他人提起过的,于是回答道:“回大人,‘萱苑’一直以来都是乐正夫人的居所,不过乐正夫人两年前去了祖庙守孝,这里便空了下来。”
一直以来?
吴玉衡轻点了头,怪不得明明已经烧毁了的院子会恢复原状,原来是住进了新人啊。不过新人终究是要成为旧人的,她平淡地说道:“花,春生夏落,尚有一季,人情却转瞬而变。”
宫女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索性乖乖的低下头,顺从地站在一旁。
“长姐,如果您累了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吴玉修见她似有萎靡,提醒道。吴玉衡扶了扶垂下的额发,点头称好。
陪吴玉衡应酬实在是劳心费神,她来辞别时,荆国主虽说少不了挽留之词,但刚好有急事缠身,几句客套话之后便允了她回驿站。
吴玉衡回到驿站的房间,避退左右,独自静思,最后长吁了口气,深躺在长椅上,斜着眼凝视着矮几上端正放着的剑鞘。
镶嵌的楔形青玉是熔镶进去的,她一路上费了大功夫才削掉周围的铁,堪堪将玉取下来。没有玉石镇着的剑鞘,那古朴苍茫的杀气顿时大显,凛冽难近。吴玉衡难以想象那失去剑鞘的剑身杀气得多重,不由得一阵心颤。
想起什么似的,她起身从包袱里翻出一支款式很普通的银制凤尾簪,拧开凤尾,里面是中空的。她小心翼翼地灌了六七颗褐红色小药丸进去,又重新拧上,斜插在发髻上,对着铜镜扶了扶发髻。
这药名为“一点红”,是顾禅月为了帮她打通经络特地炼制的药丸,具有极强的舒经活血作用。那日卫寂喝过烈酒之后,她曾趁机放了一颗在酒中,极大地催发了酒性。
虽然驿站地处闹市,但驿站里面倒是格外清静。
夜色入户,吴玉衡站在二楼的窗边,向不远处的街市望去,那是一派万家灯火明灭,热闹祥和的样子。
城内的百姓只道是死了个贵族公子,那里能想到一条人命竟需要数十万人陪葬?仍旧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全然不知危险的逼临。
“嘶——”太阳穴突突地疼得让人烦闷,此时的吴玉衡感觉到茫然又挫败。奈不过眼睛实在酸涩难当,她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面的街市已渐归宁静,灯火阑珊寥落,凭添了一份深夜赋予的疲惫。
吴玉衡换上了便捷的黑色劲装,扎紧袖口和裤腿,穿着黑皮靴,乘着最浓的夜色,灵巧地穿过大街小巷,悄悄潜入了宫中。
虽然这宫廷时常修缮,布局也有了些变化,但总体格局却还是没有大的改动。
国主寝宫周围,巡逻的小队来来回回。吴玉衡不敢冒失,特地绕着暗处,猫着腰靠着小道花台边走。
夜里的草叶沾上露水,不一会儿便将裤脚打湿了。寒意爬上小腿,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很快,她便到了白天看过的那所宫殿——萱苑。
白天站的远没仔细看过,走近来看,确实和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甚至于变化太大了。
修缮过的宫殿,已经打通了活水留了个小池塘,水面荷叶亭亭,荷花尖儿随着夜风轻盈摇曳。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在蒙蒙夜色之中早已看不见富丽堂皇之像,竟泛着一种落败而冷清的光芒。
她先向周遭打探了一番,确定安全之后才轻轻推开门,一个闪身便进了屋,转过身轻巧地合上了门,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声音。
她打量了一圈周遭的布置,心里像有一块浸湿了水的棉花一般,有些难受。这个房间除了一方小矮几、几个横七竖八的小凳子,便什么也没有了,和屋外的繁华装饰格格不入。
看来确实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那个宫女说的,最后一个入主的嫔妃也在两年前离开了,想必并非虚言。
窗口,月光撒下淡淡的银辉,薄凉似霜,在地上照出一个形似窗框的亮处。此时,忽然觉得后颈一阵奇异的凉意扫过,心中一惊,一个激灵让她眼睛一眨,警惕了起来。
待她再次凝神抬眼时,那窗口之下,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清癯消瘦,茕茕而立,在那淡淡的银辉中显得飘飘欲仙,不落凡尘。
吴玉衡感到惊奇,正欲搭话,那个女子突然回过头来,浅浅的一笑,诡异至极,这一笑着实让她心里一跳。
“你是谁?”
那个女人笑意突然凝固,似乎要张口回答,却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