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与七说》沐莘子

11、第十一章 七日为一·竹青琉璃璎珞(完)

　　“男儿保家卫国，才是真本色！如今敌军进犯，我们便要把受到的侵犯和屈辱都还回去，你们说，是不是！”沈将军已经年过四十，却依旧不减当年战场英勇，此刻他号召全军，鼓舞士气。

　　“打退敌军，还我边境安宁！”

　　“打退敌军，还我边境安宁！”

　　底下听从号召的士兵们都沸腾了，纷纷大声喊着口号，一时间声音震动地上的黄土。沈将军满意地指挥着，同样站在上方的还有沈时蕤，现下军队无副将，他也是一个仅次于副将的统领身份。

　　可是又没有知道他现下心中所想的，并不仅仅只有奋勇杀敌，还有他急切想要见到璎珞的思绪，他懊恼，此时已经不知她行踪何处。

　　沈将军也察觉出他的失神，便提醒道：“战场上可不容得一点的分神，这一分神，便是葬身战场的代价。”

　　“是，时蕤知晓。”沈时蕤直视他的眼睛应道，沈将军见他眼中坚定，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此时全军已经严阵以待，只等明日敌军放松的警惕，一举攻打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也不知道自己兵力几斤几两，也敢冒犯我们大汉军队镇守的边城。

　　临打仗的前一个晚上，士兵们都在营子外烧着火，谈天说地地闲聊着。

　　那长得满身肌肉的士兵正往火里面扔着干树枝，那火冒出星星点点的碳灰，周围的影子都在跳动。

　　“都说敌军极为凶残，明日一战，虽是有信心，但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也不知道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了。”

　　这话一出，好些人都沉默了，不过还是有人开了声，缓和了沉闷的气氛。

　　“想这些做什么，我们男人本就出来保家卫国，铮铮铁骨，就算死在这战场，也是值了。”

　　“就是，男人做什么这般畏手畏脚的，胆子也忒小，还怕死！”

　　“就是，怕他们那些城外进犯我朝的下等东西？”

　　这一说，便把气氛再次推到火热，大家都高兴地聊了起来，说着说着，就问到家里去了。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我年前刚娶妻，没多久便来了军营，先前才拿到了家里的信，说我媳妇是怀上了，可别说，我这会可真是想家了。”男人操着浓重的口音说着。

　　一旁在擦着兵器的沈时蕤无意被拉回了魂，他很顺口地便搭了话，等他说完了，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家的妻儿，是怎么样的？”

　　那人便奇怪了，沈时蕤平时只带领着他们练兵，本就没几句话，这会便自动搭话来了，他有些受宠若惊。但始终是问到了家人，那边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家的媳妇当然是最好的，现下刚怀了我儿子，我也没能在她身边，哎。”
　　他说完，见沈时蕤也不搭话了，他便回问：“沈统领，那你可是有妻儿了，又是如何的？”

　　旁人平时哪能听到那些八卦，恨不得多知道一些，都起哄了说：“就是啊，沈统领，你也说说你自己吧，你看我们都一起这么久了，也不了解你。”

　　沈时蕤难得笑了，想要一块石头笑，可真不容易，大家心想，你看吧，这样子肯定是家里有婆娘的，不然怎么一说便甜蜜地笑了呢。

　　“呀，沈统领可是藏得够深的。”那人打趣道。

　　沈时蕤一直疑惑那日璎珞气闷而去，他便说：“我和她闹了，她离家出走了好些日子了。”

　　随后便是哄然地笑声，又有人说：“你媳妇性子可真烈，我看女人生气不过就一个原因，便是你这个男人啊，招惹了别的女人！”说罢，他又觉得统领一脸茫然的表情十分好笑，又笑了出声。

　　“那，我该如何做。”沈时蕤问。

　　“自然是要哄了，女人嘛，就是喜欢甜言蜜语，到时候送些好看的首饰，认个错，什么事解决不了呢！”好似十分有经验似的，那人自信地说。

　　沈时蕤觉得有道理，他点了点头，对他们道谢，说：“谢过了，我回去试试。”那一脸正经的样子，确实让人看得忍俊不禁。

　　......

　　夜里，璎珞化作原形把自己挂在那一树海棠上已经好久了，她睡了很长一觉，直到醒来，才发现满树海棠花开，她坐在枝头，伸手碰触着那些花朵，树上的海棠花都缤纷地落到地下。

　　“璎珞，这么多天了，你总该睡够了。”树底下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是月下站立的沈时烨。

　　璎珞一跃下了树，站稳了脚跟子，第一句话便问道：“沈时蕤呢，我藏起来的这几天，他到底有没有来寻我？”想着她那次一离开便消失了几天，但凡他心里有她的必然会来寻她。

　　“璎珞，他每天都在找你。”沈时烨望着月光，淡淡地说。

　　璎珞心中甜滋滋的，便想过去找他，只是听了下一句话，便被打回了原形。

　　“你不必去找他了，他已经派兵去了边城，这会早就没有消息回来了。”沈时烨转身看着璎珞，看着她的反应。

　　璎珞忽地想起了她做过的一个梦，梦里便是沈时蕤领兵打仗，她分明还记得那支弓箭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口，流血遍地。

　　她面上满是慌乱，她抓过沈时烨的双臂，哭着嗓子说道：“边城在何处，他在何处，你快去带我找他，我...我怕他会出事。”

　　“可是你去了，也帮不了他什么，璎珞，你冷静一些!”他按住璎珞抖动的身子，对她说。

　　璎珞此时才知自己做错了，她不该不信他的，她睡了这么久，一睁开眼，便得了他上战场的消息，还有那个梦，她害怕，她从未这样心跳剧烈过。

　　璎珞软了身子，身上都靠着沈时烨的力支撑着。

　　“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好不好...”她这般哀求着他，他知道她心痛，但是他的痛心，又有谁知道。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可我只问你一句。”

　　“若是没有他沈时蕤，我在你心里，可有占了一点的位置？”

　　璎珞胡乱摇着头哭着说：“没有，没有...你快带我去。”

　　沈时烨一刹那的心如刀割，他用力地拥住璎珞，知道听见她呜咽声和用力地挣扎，他才决然地放开了她。

　　“对不起。”沈时烨说，随后背手往外走，他又像回到了以前那个略有心机又随性的样子，他转身，一如初见她时的礼数，嘴角仍是那抹适当的微笑。

　　“璎珞姑娘，还不想走吗？”

　　璎珞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气冲撞着，随后她强制着压了下去，忙跟在她身后快步追出去。

　　......

　　边塞之地，历来都是纷争之地，汉军奋勇杀敌，无数血光，分不清是敌军还是自己的血，他们只知道，杀敌！

　　“继续往前冲，攻破敌军军营，上啊！”前面倒下一片血肉之躯，后面继续涌上更多的军兵，一时间这里更像是人间地狱，满是杀戮，遍地尸体。

　　沈时蕤作为统领，并没有躲在军后，他在前方杀敌，面上，身上已然不知道沾上多少人的血迹了，杀倒了一片，他支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便是你战死的地方，到底是命，让我也和你一样，来到这里杀敌卫国。”沈时蕤握起地上唯一没有沾上血迹的一抔黄土，又张开五指，黄土争着在他手中落下。

　　“可是，我却不想战死在此。”说罢，他迎着前面的敌军，再次砍杀上去。刀光血剑中，他隐约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怕不是出现了幻觉，于是他更专注地杀过敌人的要害。

　　“时蕤！小心背后！”璎珞也不知在哪出来，此时兵马乱走，十分危险，她一个女子在此大声呼喊着，不由引人注目。

　　沈时蕤听见声音，反身便把背后的敌军砍杀掉，他终究还是看见了璎珞，他已经高兴不出来了，他发怒地吼道：“璎珞，不准出来！”

　　随即，璎珞一个瞬间消失，一个竹青色琉璃璎珞便落在黄土之上。

　　“时蕤，你让我出去，你听我说，你会死的,你会死的...”她已经说不顺话了，拼命地往外冲撞，就是变不回人形，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讨厌自己没有法术。

　　沈时蕤还在一路砍杀，没有听见璎珞的声音，到了最后一片敌军的时候，就像同样的场景重现一般，身后不知道在哪冒出来两个抬起大刀的外军，沈时蕤根本没有察觉。

　　任凭璎珞尖叫着，也没有用。

　　晶莹的竹青色璎珞散发着浅浅光亮，上面的琉璃像水滴珠子，只是在下一刻，琉璃颜色发生了变化，由浅色慢慢变浑浊，变成了红，血红......

　　璎珞一身不知何时染成血红色的衣服，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确实便回人了，顾不得想自己身上的变化，她往沈时蕤的身后档去，心理想着：罢了，反正她也不是人，不如看看，自己能不能刀剑杀死，她若是死了，她一个活了这么久的“东西”，也算值了。

　　“时蕤！！”最后一刻，她大喊着沈时蕤的名字，心想这该不会是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了罢。沈时蕤转身，扯开璎珞，迎着那刀刃。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身上压下重物，原是那两个敌军身后中了箭，一命呜呼了，他满头大汗，喘着大气去抱过摔在地上的璎珞。

　　敌军溃败，两军皆死伤无数，就在这片难地之上，璎珞一身血红衣裳，双臂紧紧地抱住一身战甲的男人，呜咽着吻上他染血的唇，血腥味充斥着两人的鼻腔。

　　沙尘迷雾，不远处的男人身穿茶白色衣裳，手持弓箭，显然方才射出了箭，这时他轻叹一声，消散在黄沙尘之中，手中的□□因松手掉落在地上。

　　“沈时烨，为什么还会觉得心痛。”他问自己，低头间像是见到什么，他弯腰，在黄土中捡起那只璎珞，只见那璎珞上镶嵌着的竹青色琉璃全然消失，只余一个璎珞银质项圈，再也没有原先的灵气。

　　一滴泪水滑落，唇上仍是勾笑着，衬着鼻侧的一颗朱砂痣灼灼发光。茶白色衣袍拂过地上的黄沙，一路黄沙沾上淡色海棠，跟随者他的脚步，散落在百里之外的这处，走了很远很远，最后没了痕迹。

　　一树海棠花开，花已落尽。斯人离去，命运如花期结束，终究是注定。

　　“璎珞，集世间至宝，细致而成，灵气俱在。万物皆有灵，命者也去，灵气也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