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知错了》江山尺

2、奴知错了

　　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

　　五年不见，这张脸依旧是那么漂亮，只是长开了许多，然而眉间的阴郁却只增不减。

　　唐扶风盯着君笑右眼下方的那一“滴”红色疤痕，再次确认这个舞姿妖娆柔软的男人，的确是记忆里冷漠骄傲的君笑。

　　“求公子，把我们买回去吧。”

　　仍旧是这句话，仍旧是毫无感情的“请求”。

　　花抄冷笑起来：“把你买回去做什么？买回去再下一次毒？再杀一次唐扶风？”

　　听了这句话君笑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唐扶风又斜倚回美人榻上，嘴角带着冷漠又疏离的微笑。

　　小淸倌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面前的公子仿佛有些燥意，赶紧拿了一把扇子轻轻给他扇起风来，一边乖乖地笑说：“公子不气，公子不气。”

　　“狼子野心。”

　　花抄右手拿着扇子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琉璃盏，不可计数的碎痕便从敲击处蔓延开来，发出好听的“咔嚓”声，和心碎的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君笑没有理会花抄，而是紧紧盯着唐扶风，学着淸倌儿的样子乖乖一笑，盈盈拜倒，嘴上柔柔吐出四个字：“奴知错了。”

　　唐扶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睛闪过一道寒光，明明是笑起来了，可是小淸倌儿却觉得公子的火气更大了些，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唐扶风安抚地拍了拍怀里人的背，像在哄一个孩子，看着君笑说：“老鸨教得好。”

　　小淸倌儿以为公子是在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他胸膛里。

　　“你，抬起头来”，唐扶风颔首示意个头娇小的舞妓，“你叫什么名字？”

　　“向小园。”
　　舞妓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看了一眼君笑才回答。

　　“占尽风情向小园，好，好名字，你来说，我为什么要买你们？”
　　唐扶风笑眯眯问，像个人畜无害的温润书生。

　　“半月前”，向小园身体颤抖了一下：“半月前，妖疆的王爷……耶律三元来看我们跳舞，然后他跟柳姨说，要买我们回去。”

　　柳姨，就是一滴春的老鸨，刚才见过的那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她皱起眉头，似乎连回忆起来都觉得恶心：“柳姨一开始不答应，他就威胁说，如果不把我们两个卖给他，那他就想办法……把柳姨搞到手，到时候一夜春宵，能不能活到第二天，就看柳姨的造化了。”

　　说完她看了唐扶风一眼，发现唐扶风仍是笑眯眯的样子，但一言不发。向小园有些不知所措：“公子！柳姨说如果能遇到贵人，就求人将我们买了回去，至少……至少不至于落入耶律三元那个畜生手里！”

　　这句话说得竟是带了哭腔，然而唐扶风和花抄都不为所动。

　　耶律三元，有些熟悉的名字。唐扶风稍微想了一下便记起来了，与其说是“耶律三元”倒不如叫“耶律三圆”更贴切些，那可真是：膀圆、腰圆、脑袋圆，从上到下一边儿粗啊。

　　这位耶律三圆啊，不好意思，是耶律三元啊，乃是妖疆的小王爷，权势滔天，但却……有点毛病。长得肥丑也就算了，脑子还不太正常，听闻这人一夜御女七人，一夜七次不见疲色，于是便得了个“七郎”诨号；光是如此也便罢了，他更有个在床上杀人的恶趣味，一个“不小心”侍妾就被他生生掐死在床榻之上，听闻没有侍妾能熬过去三夜。

　　这个名字在三洲都是响当当的，当然指的是恶名。唐家似乎还和他做过几笔生意，唐扶风回想起他的面貌，怎一个惨字了得。

　　“那又如何？商人讲究利益，我买你们，我能得到什么？”
　　唐扶风仍旧笑得满面春风，向小园一下子慌了起来，看了君笑一眼便泫然欲泣。

　　不是这样的啊，君笑说这个人一定会把我们买回去的……

　　这时君笑抬起头来，看着唐扶风说：“奴，会做很多事。”

　　“哦？比如。”
　　唐扶风看着他似笑非笑，君笑会做的事情是不少，这么多年来自己还不了解么？可是那又如何，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自己亲自教的？没有价值的筹码，不配出现在谈判桌上。

　　“比如，暖床。”

　　君笑笑着吐出四个字，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向小园顿时忘了哭泣，看着君笑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花抄的扇子开到一半，动作卡住了，漂亮的眼睛探寻地看着君笑，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半点抗拒的神情。

　　没有抗拒，只有平静。

　　唐扶风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君笑的脸，那种乖巧的笑容，从未在他的脸上出现过。随即他捏起怀里淸倌儿精巧的下巴，转头看着君笑：“这三洲大陆，想给本公子暖床的人排队都能排到妖域，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吗？”

　　怀里的小倌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面前这个突然变得很可怕的公子把自己的下巴一不小心给拧下来，向小园脸色煞白，君笑脸上令人厌憎的乖乖的笑终于消失了，倒是花抄古怪地看了唐扶风一眼，似笑非笑。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向小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仿佛鼓点一样响，唐扶风把视线转移到向小园身上，向小园被他盯得发毛，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唐扶风忽然也笑了，看着向小园说：

　　“竟然是女子啊，果然……是女子啊。”

　　向小园听不懂，但是内心一片绝望，想着如果那个小王爷来了，自己该怎么想办法自尽才好，只是君笑…...君笑怎么办呢？也同自己一起去死吗？想着想着眼泪又不由自主流下来，泪珠顺着下巴往下滴落，还未落到地上就听见唐扶风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这声音在向小园听来却宛若天籁，他说：

　　“好，本公子买了。”

　　“花抄，你先把他们两个带出去，我自己去和柳姨谈。”

　　唐扶风朝花抄点点头就往外走，虽然自从知道君笑对自己下毒的事情之后，花抄就一直对君笑抱有不小的敌意，但是那怎么说，花抄办事，他放心。

　　花抄丢给他一个嘲讽的眼神，阴阳怪气地给自己扇扇风，说：“走吧。”

　　君笑把向小园轻轻扶起来，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安慰她不要害怕。花抄脸色又冷上几分，冷哼一声走在前面带路。

　　“您说您要买他们两个？”
　　柳姨半掩朱唇，一脸吃惊地看着唐扶风，心想，这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位公子，您可知那耶律三……”

　　柳姨面露难色，稍微探过身来，仿佛要劝上一劝，这个少年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但是谁能硬得过耶律三元啊！和人打交道还能讲讲道理，但是这位小王爷……那可真是比疯子还疯狂，再说了，这两位舞妓名动三洲，那价钱也是极高的，柳姨暗暗打量着这位年轻公子，也不知道出不出的起那个高价。

　　唐扶风没有说什么，静静喝了一手中的茶，抬起头来说：“我姓唐，扶风唐氏的那个唐。”

　　柳姨吸了一口凉气，问：“唐戈西？”

　　唐扶风闻言顿了片刻：“家母。”

　　“蒲山劲？”

　　“家父。”

　　扶风唐氏，北疆第一大氏，主居扶风城，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不足以显其贵。唐氏女子无外嫁，所生子女皆随母姓。唐扶风就是整个唐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唐戈西的儿子，一出生就受到唐老爷子的喜爱，赐名“扶风”，这足以看出唐扶风在家里的地位。

　　柳姨这才确定，这位就是唐家最受宠爱的孙子辈唐扶风唐少爷，随即她又想起了多十几年前的那场惨案，脸色苍白了几分，嗫嚅着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敢说出口。

　　“这笔买卖，柳姨做还是不做？”

　　唐扶风这句话还没问出来柳姨就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到底如何才是最周全、最划算的。

　　扶风唐氏，在三洲也算是一等一的望族，家族经营矿产、晶石、武器等等等等，可以说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唐家生意遍及三大洲，有几千年的底蕴，就算对上耶律三元，也是无所畏惧的；而且毕竟唐家的根扎在人族，万一自己不答应，这位公子暗中给一滴春下什么绊子，那可真是有苦难言；再者说了，自己看那两个娇滴滴的可人儿，送到耶律三元手里那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吗，一念及此便满脸慈悲，说：“公子，这笔买卖，做了！”

　　心想自己可真是菩萨心肠啊，这年头，像自己这么好心的人实在是不多了，假装忘记了唐家开出的天价。

　　“柳姨聪明人，银子明日唐家会差人送过来，你不必担心我们赖账。”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誉，这是唐家数千年来总结出来的铁律，从来没人敢打破，柳姨眉开眼笑，说：“我还能信不过您嘛。“

　　唐扶风古怪地笑了：“只是我们还有一笔账得算一下。“

　　柳姨愣住了，她这样的人精，岂能看不出唐扶风眉目间的暴躁和敌意，但又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时得罪了这位小爷。

　　“您怎么就把君笑给我调|教成了一个变态呢？”

　　唐扶风一想起君笑脸上那种半死不活的笑就来气，以前君笑虽然说不爱笑点儿吧，阴郁点儿吧，冷漠点儿吧，那他妈至少没这么变态啊，多根儿正苗红一少年啊，怎么就给老子整成这样了，这么恶心这么不招人待见，以前巴不得他天天笑，现在看见他笑就恨不得抽他大耳刮子。

　　柳姨一身冷汗，仍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面前这个人脸色很可怕，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生撕了：“您……您这是哪的话？”

　　唐扶风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子，决定放过这件事：“耶律三元那边你不必担心，他如果非要抢人你就告诉他来扶风城找我，就说城上三千扶风旗，最大的那个我给他留着。”

　　柳姨倒吸一口凉气，扶风旗，只挂亡魂不挂生灵，每一次有人企图对唐家不利，第二天他们就会像串糖葫芦一样挨个儿穿在了扶风旗上，扶风城上多山风，尸体的身躯随风而动，远远看去，竟也像是一面旗帜。

　　唐扶风说完便要走，柳姨亲自送到门口，目送他们远去，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柳姨，那位公子，是谁呀？”
　　柳姨一看，是那位红衣小淸倌儿，冷冷说：“要命的唐家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