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陈曼君，你有个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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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医院电话是周四早晨，我匆匆忙忙跟胡志明请了假就赶去医院。在等地铁的时候，一位阿姨带着口罩发给我一本圣经，嘴里念到：“愿真主保佑你不长疾病，远离痛苦。好孩子，祷告奉耶稣的名，阿门！”
我内心莫名的涌起一丝焦虑，学着阿姨的样子默念了一声，“真主保佑，阿门”。
站在医院大门口，我傻眼。真是不分单双日，周四怎么人还是这么多啊。
以前闲着无聊和同事一起做过一个情感测试，我一度认为只有闲到天际的人才会把自己的情感拿去询问测试题。现在想想我当初真是闲出屁来。
测试最后一道题是问你觉得最孤独的瞬间是什么。A.自己一个人逛商场。B.自己一个人吃火锅。C.自己一个人看电影。D.自己一个人去医院。
当时选B的我是这样发表言论的：“ACD我都可以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吃火锅也太那什么了吧，我最喜欢的鸳鸯锅都没法点了。”
郑捷却说：“曼君姐，我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特恐怖，当年上大学我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看眼睛的时候我都要哭了，一项一项检查，然后一个人等报告，医院人特多，然后挺乱的，我觉得自己特别渺小。那孤独感你是想不到。”
我看我不是选B，我是个真2B。
手里拿着检查报告，耳边全是医生的声音。
现在的我能想到了，能想到郑捷当时说的孤独感。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坚不可摧的女战士、女魔头，面对沈亦谦的讨厌，我还能冷脸贴热屁股倒追三年，生活的小风小浪算得了什么。那时的我还不如一个刚出茅庐的大学生，面对生活还是太傻太天真。
生活的重击从来不会因为你多大而选择下手轻一些，反而你越是对它嚣张，它表面越是温和。因为它喜欢在你不经意间给你狠狠一击。一击必中，一击就垮。这点像极了高中没收手机的班主任。
所以就在我背叛身体，背叛健康的同时，身体健康也背叛了我。它们与生活同流合污，狠狠给了我致命一击。
我想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陈曼君，今年30岁。很惨，在15分钟之前，我知道自己得了乳腺癌。
“陈曼君，乳腺癌二期浸润，无转移点。”
“我的建议是切除，连着腋下。不过我要说以后你左臂可能提不了重物，家务也不能做，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告诉一下家里人吧，如果手术的话预约一下时间。”
出诊室门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惨的人。
别人的人生刚刚开始，而我的人生因为癌症似乎可以望到尽头。我很绝望，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当下的心情。为什么别人的生活看起来那么轻松？为什么别人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为什么别人就可以那么健康？
为什么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得了癌症。
容易、爱笑、健康的每个人都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我该怎么办？
我终于支撑不住沿着医院卫生间的墙蹲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曼君？”
我抬头，哭肿的眼睛视线范围很狭窄，乔楠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映入眼帘。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就很羡慕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总是问她，乔楠乔楠，你前世是不是在佛前献花啦？
“乔楠。”
她点点头，扶我站起来，“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她又一次引爆了我的泪腺，我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也对，这本就是让人伤心的事情，何况是癌症主人公是我自己，我为我自己哭有什么不对。
“唉唉唉先别哭了，发生什么了？要哭别在卫生间哭啊，你看外面人都不敢进来上厕所了，影响多不好啊？”
乔楠慢慢等我收回眼泪，拽着我的袖子带我到医院对面的粥铺吃饭。
我诧异的看她把菜单递过来，“太忙了，昨天夜班，今早也还没吃早餐，血糖低，赶紧跑过来吃一口。它家皮蛋瘦肉粥不错。”
乔楠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鸡蛋焖子、鸡蛋糕、鸡蛋饼。
“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呀，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我早上吃过了。你怎么点的全是鸡蛋啊？”
“习惯了。”她眼睛明明含笑，却有一丝失落。“对了，你刚才怎么了。”
我忍住打转的眼泪问她，“乔楠，你们医院癌症的多吗？”
“呵陈曼君你语文水平一点也没提升啊！你是问患者吧。”乔楠美丽的脸上有欠揍的表情。我猜测她肯定想到我高中时一群猪、一群羊的蠢事了。“很多，这些年有上升的趋势。医院的病床都供不应求了，有些做完手术的没几天就得走，给后面的患者倒地方。”
“怎么问这个？你家...”
“是我，我得乳腺癌了。”
乔楠的不锈钢勺子在皮蛋瘦肉粥碗边缘划出“刺啦”一声。她先是沉默，然后问，“你主治大夫谁？”
“肖熠遥。”
“哦，乔南导师。吃完去找乔南。”
“你和乔南挺好的吧。”
“我们分手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真是被真主选中的孩子。自己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办就去问别人的事情。
“没事，谁都没我惨。”
乔楠没再说话。
下午我给罗子琪发了微信，她回了一句，你在医院等我。
我坐在医院大厅想，一会看到罗子琪千万不能哭，乳腺癌嘛，治不好就不治了，反正我也受够了这种无聊的生活。大不了拿着银行里那点存款，出去玩，然后找一块地安安静静的等死。我第一次脑海中有“我要死了”这个想法，把“我”和“死”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有些发抖。
没想到最早来的不是罗子琪，沈亦谦穿越医院大门向我跑过来。
越来越近，最后站到我面前。
他跑得很快，脸色很苍白。
和上次见面有些不一样，这次像隔着时空星空，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一望无尽的太平洋，他抖着说了一句，“陈曼君。”
此时此刻，我没空想沈亦谦怎么会来，眼泪哗一下的流下来。
像高中数学考了38分向沈亦谦哭诉一样，我向沈亦谦直接说了出来，“怎么办，沈亦谦，我得癌症了。”
乔楠拉着我、罗子琪和沈亦谦一起去找乔南。这句话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乔楠和乔南是我们高中隔壁班的双学霸，与沈亦谦占据了年级前五名的半壁江山。当年的金童玉女，连老师说起来都是言笑晏晏的。“哎呀，我们班两个乔楠成绩真是好的不得了啦。”两个人毕业都读了医学专业，只不过乔南高考失常，大学变成了异地，此乔楠在北京，彼乔南在冰城。毕业后这对金童玉女都考了北京大学医学院的研究生，继续创造两个人的传奇。
谁都没想过他们会分手，就像是谁都没想过我会得癌症。
我们四个人有些局促的站在肖熠遥的诊室里听她和乔南分析病情。这里面有前几天刚见面的人，还有几年没见面的人，甚至有十年没见的人。
站在一起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好像有他们在我稍微安心了一些。这么难的事有他们分享，让他们知道，我这心里好受了一些。
“你告诉你妈了没？”罗子琪出诊室问我。
“没有...连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就别提我妈了。”我低头扣着手指头。
“早晚都得说，想想怎么说，先别说这么严重。老人心脏脆弱，过来的时候再说。”
我点点头。
“陈曼君，手术是一定要做的。接下来还会有几次化疗。我先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乔南开口。
我依旧点点头。我看着乔楠有些冷的瞪了乔南一眼。
“我说这些是为她好。”
“我一会有手术，我先走了。”乔楠开口。
“我也先走了，有事打电话。陈曼君，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说，沈亦谦现在可就在你身边，当年你...”
当年我怎么？
“乔南，你闲不闲？”沈亦谦的声音有些冷冽。
“算了，准备手术吧，放心，都会好起来的。我先走了。”
罗子琪安慰我说了几句话，然后赶回去上班了，说晚上来我家陪我。
医院就剩下我和沈亦谦，这个高中我陪了三年的男孩，现在反过来静静的陪着我。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知所措，反而有点忧伤，“沈亦谦，刚见到你就遇到这种事不好意思啊。”
“你说的我可以理解成，是因为遇到我才这样吗？”他眼睛含笑。
“没有，十年没见，一见面应该高兴的，结果发生这种事。”我眼泪啪嗒又落了下来，“沈亦谦，我是不是特没用啊，人生还没过得怎么样就和结束了一样。”
“上大学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没有比解数学题更难的事，结果找工作要更难的多。工作的时候想着，没有比找工作更难的事情了吧，结果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更让人难以捉摸。现在我一生病，我觉得刚刚说的事情都是小事，怎么什么事都让我摊上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啊...”
我以为沈亦谦会像18岁一样说，“你做不好，是因为你笨啊。”
结果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的等我哭完然后说，“陈曼君，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困难，只是每个人表现出来的形式不同。你看这医院进出的人这么多，大部分都是来看病的，只是在外面他们不说，所以你就不知道。生病很正常，机器坏了还要修一修，何况人了？所以，陈曼君，你不用自责。”
我面前的沈亦谦不是18岁的沈亦谦，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傲娇和拽，也不会对我爱答不理。我问一句，他回答一句。在我不说话的时候，他还找话说。
后来我笑了，“沈亦谦，你和高中时候一点也不样了。”
“是啊，时间这么久，人都会有些改变。你没怎么变，还是有点蠢。”
我打他，这孩子果然还有点皮。
“陈曼君，这些年我很抱歉，不过我不想说对不起，过阵子手术和化疗我想陪着你。我知道你有男朋友，现在我不是来询问你可以或者不可以，我是提前告诉你。”
“陈曼君，你有个准备。”
我愣住了。这回换他笑了，眼睛弯弯的，露出洁白的牙齿，岁月在他的脸上没留下一丝的痕迹。有穿堂风吹过他的刘海，记忆里的那个美少年踏过太平洋的海水，一点一点的向我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陈曼君，你有个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