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到现在才知道》白色云

36、一切爱与恨的开始。（回忆篇）

　　天空有些阴霾，一如医院里压抑的气氛。
　　江白坐在医院走廊的休息区里，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不知何时，她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滴落在地板上，溅起哀伤的声音，散开去。
　　拼了命去控制，去压抑，去微笑，去呼吸。
　　胸口却还是如凌迟一般，一阵窒息的绞痛，一股彻骨的绝望涌入心头，是那种见不到光的绝望。
　　她起了身，哀伤的神色在一秒内变得明媚，笑颜如花。
　　江白推开病房的门，故意不让病床上的人看到自己的眼睛，放下手里的食物，声音清明：“我给你买了稀饭，要吃吗？”
　　病床上的男人虚弱地睁开眼睛，眼神涣散，清俊的脸，脸色惨白，头上戴着纯白的帽子。
　　他伸出满是针孔的手，指向江白，嘴唇蠕动：“……云儿。”
　　江白的身体一僵，背着身子不去看他，瓮声瓮气地说：“别再跟我说放弃治疗的事，我不会同意，不要担心治疗费的事，我有办法，你只要好好听苏医生的话，你的病会好的。”
　　病床上的男人轻轻叹息，无可奈何地看着江白，湿润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云儿，若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像是被人踩到了痛处，江白突然就暴怒了，眼眶里满是悲伤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江之郁，我死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你想都不要想！”
　　江之郁嘴角一笑，视线转到别处，呢喃：“……云儿，有时候你和你妈妈还真是像……都是那么绝决……不过，不同的是你绝决的要留下我……而她，却绝决的要离开我……”
　　逃似的出了病房，江白蹲在门口，捂着嘴巴哭得撕心裂肺，她狠狠地摇着头，像是要把不安和绝望甩掉一样。
　　不要！不要死！江之郁，我求你活下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眼前出现白色的衣角，江白抬起头，泪眼婆娑：“苏医生……”
　　身着白色医师服的苏安慢慢扶起她，一脸疼惜：“别哭了。”
　　江白抓着他的手，眼角有还没干透的泪花，急切地问他：“是不是有了钱，给他最好的治疗，他的病就会好？！是不是？！”
　　苏安看着她，嘴角张了多次，终是不忍心告诉她事实，谁又知道，他的心和她的心是一样的痛：“……也许吧。”
　　江白开心地笑了，她的眼角笑出泪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这就去找钱！”说完，转身就跑。
　　苏安一把拉住她，眼神担心，声音焦急：“你要去哪儿？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江白甩开他的手，一声不吭地跑远。
　　苏安看着她越跑越远，把担心的表情藏在心里，推开病房的门，对病床上的男人笑着说：“你好好管管你的女儿吧，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
　　江之郁回头看他，像是夕阳的余辉，无奈地说：“……你知道的，她从来不听我的……”
　　苏安坐到他的对面，温柔一笑：“看来只能希望以后有人能管得住她。”
　　江之郁笑笑：“……以后？是啊……只能等以后……”
　　苏安：“……”
　　江之郁说：“……云儿她太倔强……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照顾好自己……”
　　苏安：“……”
　　江之郁看着苏安，无力地笑了：“……苏医生，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苏安：“……”
　　江之郁继续说：“……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苏安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眼里是无以言说的悲痛。
　　江之郁笑着：“……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我不怕死亡……但我不放心云儿……苏医生，云儿，她是我唯一的牵挂……”
　　苏安：“……”
　　江之郁：“……苏医生，我请求你……代我好好陪着她……陪着她一辈子……不要让她再孤单一个人……”
　　苏安没有回答，他回过头望着窗外，此时的窗外飘洒着漫天的雪花，外面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很厚，制不住在心里惊讶，今年冬天来到的速度真是快。
　　苏安转过头，看着他削瘦清俊的脸，淡淡一笑：“我这个人是很善良，但也还没善良到无缘无故替人照顾女儿的份上。”
　　江之郁听他这么说，脸上一阵苦笑：“……说的也是。”
　　苏安起身，帅气的一扬白色的医师服，走到江之郁的面前，看了一眼他挂着点滴的左手，喉咙有些发干。
　　江之郁也看着他，静静的，默默的。
　　片刻。
　　苏安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上他苍白惊愕的唇，四目相对时，苏安的眼里有无法明说的汹涌情愫绽放着夺目耀眼的光芒。
　　半晌，在满天的白雪下，出奇美丽的飞雪里，苏安抬起身子，对着他的眼睛，扬起笑容：“这个当做定金，江之郁，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半年后，江之郁离世。
　　空荡又冰冷的停尸房里，江白惊恐万分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安详平静的睡容，没有呼吸，没有知觉，安静沉默得像一波湖水……
　　小心的上前，触碰，一具冰冷的遗体……
　　江之郁！
　　江之郁！！
　　江之郁！！！
　　你怎么就死了？！你怎么能死了？！你怎么就留下我一个人了？！
　　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楚，这犹如碎裂沉重的一击让江白失声痛哭……
　　无法承受！无法面对！无法相信！
　　内心的痛楚在叫嚣！嘶吼！狂暴！
　　江白的一张脸已经痛得扭曲变形，冷汗涔涔而下！她控制不住的猛扯自己的头发！根根见底！十指的骨头像是被碾了一遍！像是有密密的钉子钉满了她的全身！
　　痛！好痛！痛得她四分五裂！
　　江白看着被白布包裹的人，却在此时笑了起来！笑声竟是止也止不住！眼中泪光汹涌！
　　什么永远陪着我！什么一辈子！什么唯一！都是骗人的！都是谎话！江之郁！活该那个女人不爱你！江之郁！你太会骗人了！江之郁！你就是个大骗子！
　　江之郁！
　　江之郁！！
　　江之郁！！！
　　当看到熊熊烈火吞噬掉白色的身影的时候，江白猛地闭上眼，痛不欲生！
　　江之郁！
　　江之郁！！
　　江之郁！！！
　　都说凤凰涅槃之后是永生，不知道你的浴火是不是重生？可是我心里明白，你的浴火怎么可能是重生，就算曾经再强大的，最后也不过是一些顽强的骨头罢了。
　　无论何时，你都只是一个人……我也只是一个人……
　　江之郁……你又留我一个人……
　　墓园。
　　江白面无表情地盖好盖子，将鲜花放到上面。
　　你看多好，你将在这里安眠，你的面容将无人欣赏，你的爱情将无人颂扬。
　　死亡其实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景象，等待你最后的归来，人是需要这种平淡的，这种平淡无声无息，但又无处不在。
　　江之郁，我们说好了，以后由我来爱你，来代替她，完成你郁郁不得的爱情。
　　我铭记你的名字，只是为了能在梦里再见你一眼。
　　江白起身，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去。
　　墓碑上，寥寥几字：
　　江之郁，享年34，此生最爱白梦楚。
　　不管你经历多痛的事情，到最后都会渐渐遗忘，因为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光，但我相信，江之郁的爱情我会记一辈子。
　　有多少人会因为爱一个人，而爱上这个人的一切，包括她的过去，包括她的欺骗，包括她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白梦楚，我所不能原谅的不是你抛弃我，我所不能原谅的是你抛弃这样深爱你的江之郁。
　　我不止一次地问老天，为什么你要抛弃我？你既不爱我又为何生下我？你既不爱江之郁又为何欺骗他？
　　你们的爱情我没资格过问，没资格责备，没资格要求，但我恨你，白梦楚，这些年我一直恨着你，这恨因为江之郁，更甚。
　　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痛入骨髓，恨得无法抑制凄厉嘶喊。
　　白梦楚，江之郁死了，爱你的江之郁死了，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