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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登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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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侧室被太子妃打到滑胎了。
消息传至太宝殿,在场议事的大臣们全听到了,原本正为边关之事争执不休,一时间蓦地死寂。
“真是放肆!这便是你曲家教出的好女儿!”坐于高堂的圣上,龙颜大怒,手中的折子狠狠砸到底下一位臣子身上。
被砸的便是曲松年。
一把老骨头趔趄半步,惶然跪下。
饶是他久经朝堂,风雨无数,今时今日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已不知所措。
妙薇……那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啊。
曲松年老眼含泪,绝望地看向一旁的太子。
可太子哪里顾得上其他,那可是皇家子嗣,是他的亲骨肉啊。曲松年自知,事已至此,别的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太子沉痛作揖,请求陛下恩准其回府,至于其他的,“儿臣恐无心议政,边关之事,曹尚书可代替儿臣决议,儿臣态度明确,即便与岳父大人意见相左,儿臣也不能任由边关动荡不管。”
皇帝亦是沉痛不已,却见太子行事如此沉稳,即便家中屡有不顺,但依然沉着冷静,以大局为重,不免心安几分。
“你且去处理,其他事情,朕自有定夺。”
翌日。
东宫之中,人人身穿素衣,处处皆是白绫。唯有桃园那边,一切如常。
下人们不敢多言,却是自觉地绕着桃园走。
曲妙薇倚着窗,怀中抱了把琵琶。许久不用,琵琶都落灰了。她习惯性喊了声“绒玉”,回答她的却只有院子里的风,和随风飘走的桃树叶子。
她被慕容征圈禁了。
以残害皇嗣之罪。
曲妙薇一点都不想知道慕容征的谋划。
她恍惚地看着院子里的无人清扫的落叶,记忆游回还在闺阁之中的时候,那时的日子最是无忧无虑,父亲母亲在身边,兄长姊妹常嬉戏,绒玉总是揣着个小布袋子,里面装着她喜欢吃的果脯零嘴。
那时众人问她,以后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曲妙薇说,如父兄般疼我爱我的人,此生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人的人。
显然,慕容征不可能是那样的人。是她自己错了,是她自己忘了曾经的祈愿,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如今,她如蝼蚁,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爱她的人。
可她不甘啊,她就这样轻贱,一丝一毫都未曾打动他么?
院子外传来一阵一阵踢踏声,侍卫腰间佩戴的兵器叮啷作响。
曲妙薇呆滞的眼眸眨了眨,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那行人是冲着她来的,为首的侍卫上前行了个礼,是她不认识的人。
“娘娘,烦请您走一趟。”
“何事?”她坐着不动,心头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那侍卫见她还摆架子,便开始不耐道:“罪臣之女曲妙薇,我等奉圣上之命,押至大理寺查办。”
心头大震,她难以置信地站起身,近乎绝望地忍住眼中热泪:“放肆,我父亲乃是当朝宰相,你胆敢污蔑他!”
领头的不与她多说,见她那副模样,已是摇摇欲坠,沉痛非常。
这事落谁身上也不好过,且太子妃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随即吩咐了几句,身后跟着的侍卫便上前押住了她。
到了这份上,就算对方不说,曲妙薇也猜到个大概了。
东宫乃是太子地盘,没有太子默许,谁人敢这样闯进来,不由分说地抓走太子妃呢?
只是她没想到,他说得变故这么快就来了。那日她问他,能不能看自己她的份上,饶过曲家。
如今看来,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
从桃园出来,遍处飘着白布,晃得她眼疼。
路过花园时,却见那位才滑胎的侧室正在院子里捉蝴蝶,笑意盈盈,尤为刺耳。
到底是练家子。
“哎呀,看看那些侍卫押着的是不是我们太子妃娘娘啊?”
“回娘娘,正是太子妃。”
“怎么回事,我们太子妃娘娘犯事了吗?”
“听说是曲丞相谋反,整个曲家都要带去大理寺审问。”
“天啊,太子爷没帮忙说说情吗,大理寺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瞧我们太子妃那般孱弱,进去怕是……”
主仆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惺惺作态,倒是生怕谁听不到似的。
曲妙薇狠狠攥着指尖,掌心渗血,却浑然不觉。
**
半月后。
慕容烈在位将满六十载,禅位于太子。
新帝登基,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时值初夏,那日天气清朗,晓风和煦。
慕容征刚下早朝,便带着近侍赶赴大理寺。
大理寺的地牢不同于外面,阴冷潮湿,仿佛还是早春般寒凉。慕容征的步履有些急切,颠乱,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公公也小跑起来。
他们都知道圣上是为了谁,早在昨日夜里,圣上就辗转反侧,寝食难安,连着让宫里的奴才准备了好些新衣、首饰,又往寝殿中添置了不少橘粉色的被褥。
能让圣上如此费心的,也就只有那位娘娘了。
起先众人都以为东宫里那位侧室才是圣上可心的,毕竟怀过龙嗣,又十分得宠,不料圣上登基前两日,便听闻那位侧室投井自尽了,紧跟着,那侧室屋里的一干丫鬟奴才,全都追着主子自缢而亡。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该传得沸沸扬扬,却像是故意被压了下去,知道的人没几个。
今日再瞧瞧圣上的表现,想必都是为了牢里的那位,提前清理门户了。
曲妙薇刚服下药,牢房的门就被打了开。
早先已经送给膳食了,正疑惑,她抬头看去,一眼却是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说是熟悉,如今也已经陌生了。
她在牢里这半月,日日以泪洗面,终是心如死灰。而这一切痛苦的根源,便来自眼前这位身着龙袍,高高在上的男人。
毫无疑问,他成功了。
“妙薇,朕来了。”
慕容征在脑海里想了千千万万遍,再次相见,他要如何抱着她,护着她,将她揉进骨子里。
可当她真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却是迟疑了。
她瘦了许多,从前媚态横生的一双玲珑大眼,不过半月就憔悴了,眼窝凹陷,泛着一层青紫,一看就是没睡好。再看她身上,虽是日日有嘱咐给她送换洗衣裳,但到底是牢里,不好穿得华贵,只能穿些宫女们最简单的款式。
他的妙薇,受苦了。
却还都是因为他。
“民女拜见皇上。”
曲妙薇不急不徐地站起来,然后跪下行礼,声线冷清,宛若失魂一般。
可她心里是带着怨的。
她跪拜他,便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父亲病死狱中,她却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而今,始作俑者站到她的面前,还妄想要挽回什么。
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可挽回的呢?
慕容征几乎是瞬间上前将她扶起来,双手触到她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便再也无法克制地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他用力地抱着她,她的身子软极了,好似下一秒便要化了。慕容征闭着眼,清瘦的脸埋进她的脖子里,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味道。
“妙薇,朕来了,一切都好了,朕说过,你是朕唯一的皇后。”
他没忘,他一直等着这一天,等着来亲口告诉她。
曲妙薇呆滞的双眸忽然眨了眨,一行冰冷滑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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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受阻,群臣进谏,罪臣之女,德不配位。
慕容征大怒,头一回在朝堂上失了控,打翻了桌盏。
他下朝就回了寝宫,将那尚在床榻还未起身的人儿再度拥入怀中。
“妙薇,朕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还想左右朕!”
紧紧靠在她身侧,炙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朵。
曲妙薇瑟缩了一下,依旧背对着她,被他几番动作弄得又开始咳嗽了。
她一咳,他便温柔了些。
反复吮吻她的脖子,隐忍道:“身子怎么还不好,过几日便是封后大典了,你就不能争气些?”
曲妙薇听罢,回头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因为两人的动作染了几许潮红,水光粼粼的眸子里带着些幽怨:“奴婢乃是罪臣之女,你要如何封后?”
身后人顿了顿,继而动作发狠,全然不顾她的推拒。
大汗淋漓过后,他一身轻松,好似朝堂上的烦恼也悉数清空。
他起身穿戴整齐,又看了眼窝在被子里的人,不禁上前抱了抱,愧疚道:“是朕不好,弄疼你了,你且安心休息几日,待封后大典准备好了,朕再来看你。”
曲妙薇无言,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床边围栏上那对精致的鸳鸯,可惜是绣在木头上,动弹不得,也了无生趣。
又过了两日,慕容征果真没来打扰她。
听底下的人说是搬到御书房去了,除了封后大典,还有许多其它事宜要处理。
曲妙薇不关心这些,她也不指望能当什么皇后,她只盼着,流放边关的兄长姊妹们还活着,有生之年,他们还能再见一面。
午膳过后,门外的小太监过来通传,说是曹丞相求见。
曹丞相……
这三个字莫名刺耳得很。
曲妙薇遂去偏厅会客,不曾想,来得还不止曹丞相,他后头还跟了四位大臣。
她虽不认识,但从前在东宫也眼熟过一些,正欲开口问有何事,便见五位大臣突然齐齐跪下。
曲妙薇斟茶的手顿了顿。索性罢了,将茶盏放置一边。
这些人摆明了也不是来喝茶的。
她兀自端起一杯,自顾自地喝,半晌才悠悠开口:“诸位大臣真是折煞本宫了,有什么事情自去找皇上,本宫可没什么本事。”
为首的曹丞相年纪一大把,跟她父亲相仿。
一把老骨头跪在那,的确让她有些不快。
“娘娘,臣等实在是别无他法,皇上对我等闭门不见,已有整整两日未上早朝,还望娘娘明鉴,劝陛下三思。”
乍一听,曹丞相是言简意赅,实则是说一半留一半。
她装糊涂道:“皇上也不曾来本宫这里,你来求我,怕是求错人了。”
曹丞相深深看了她一眼,对眼前这位贵人,他到底是心中有愧的,但事关国事,只能如此。
“娘娘有所不知,因陛下对娘娘宠爱有加,不顾全天下的看法,执意要立娘娘为后,对政事更是不闻不问,再这样闹下去,恐怕朝纲不稳啊。”
良久,她看向曹丞相,忽而缓缓开口,问道:“我若能如你们的意,可有什么好处?”
几个官员听罢这话,纷纷交头接耳。
大意不过是说她,妇人之见,不识大体之类的。
曹丞相稍作安抚,继而郑重承诺道:“娘娘若能成功规劝陛下,老臣定还曲家一个清白,如今曲家上下老小流落在外,若能成功翻案,定能光复。”
呵,说得倒是好听。
倒也知道曲家是清白的。
“好,本宫答应你,还望曹丞相也能一言九鼎。”
曹丞相等人一番感谢过后,便欲起身离开。
曲妙薇看着门口这行人,突然叫住了曹丞相,面色如常地问道:“曹伯伯可能告诉妙薇,家父是如何被定罪的?”
“都是上一辈的恩怨,皇上也是没办法,娘娘只需知道,如今已是皇上能做到最好的局面了。”
曹丞相摇摇头,随即离去。
这么说,她还该感恩戴德了。
慕容征,既如此,我便最后再送你一份贺礼好了。
从那日你纳妾,再到今日你贵为天子,我都还没有好好祝贺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