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死亡副本（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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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老汉觉得满身尽是疲惫，他想着就这么睡过去吧。
他落在了柔软的泥潭上，周围的流水将他亲密无间地包裹着，像是回归到这一生的最开始，体会到了尚还在母体时的温暖。
脑海中犹如走马灯一样飞快掠过他的前五十年，幼年父母双亡，中年丧妻，老来孤身一人，孤独几乎是缠绵了他一辈子。
哦，他还有哑巴狗。
哑巴狗此时正疯了一样在他身边打转，浮出水面吸一口气再一个猛子扎下去用嘴去咬他的衣袖，咬他唢呐的肩带，不停地用头去撞他的脑袋。
不愿放弃地重复着这套动作。
肖老汉想要抬手摸摸它的脑袋，叫它乖狗子，别费劲了。如果它能说话，告诉它不要再死守着这里，快点去高处，以后找个给骨头给肉吃的主人。
哑巴狗四条腿蹬得这一块区域水都浑浊了起来，泥水从下翻涌了上来。
……
“男神，你这游泳姿势也太丑了！”
“嘿嘿，一白哥，你学蝶泳，蝶泳好看！”
“这种游泳水准，你对得起长的这张脸么？我都替你害臊。”
“啧啧啧，你是我老梁带过的最帅的，也是最差的一个学员。”
在水里自由狗刨的美男子停下扑腾的手脚，“哗”地一甩头在蔚蓝的泳池里站定了，冲着岸边热闹围观的同期同学们扬唇笑得灿烂明媚。
“狗刨难看，顶用就成，你们男神我是实用主义者！”
沈一白忽然灵台一片清明，他是沈一白，会用狗刨式泅水的沈一白，是在游泳池里能够自由翱翔的沈一白！
那些孤苦寂寞的回忆不属于他，刚刚强烈的共情几乎让他和肖老汉一样，完全丧失掉求生欲望，哑巴狗再一次让他想起他到底是谁，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偏僻的乡村。
他绝对不能死！
他才二十三，还有美好未来，他后天还有定好的工作。这次再失约，加百利肯定得念叨死他，还有陈明，陈明的婚礼还邀请了他当伴郎，暗恋十年，总得去做个了断，才对得起他十年的青春。
他一定不能死！
在哑巴狗再一次叼住肖老汉衣领，妄图带着他一起往上浮时，沉在河底的身体突然如鲤鱼打挺般，挥舞着四肢，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
刚刚学会游泳的新手，对教练的所有关于安全的嘱咐都牢记于心。所以，沈一白即使踩空坠下去的那一瞬间打算放弃，但是潜意识指挥着他猛地长吸了一口气，入水瞬间闭了气。
沈一白涨红了脸，剧烈地咳嗽着，手脚依旧保持着踩水。
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释然一笑，咧嘴沙着嗓子骂了一句脏话，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活着真好！”
哑巴狗欢快地围着他打着转，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在看不见的水里，它的尾巴摇得十分起劲。
“乖狗子，以后爸爸喝汤你吃肉！”
哑巴狗听到，仰着头张大嘴高兴地呜呜叫了两声，这是它所能够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了。
沈一白眼眶发红，抿紧唇低头笑了。
肖老汉啊，你看，你家狗子都比你珍惜你的命啊，你是他的全部。
见识过哑巴狗的厉害后，沈一白也不再傻乎乎把它当宠物般地供起来，老马尚且识途，忠犬自然能救主。
于是，哑巴狗在前面刨水，沈一白在后面跟着刨水。
一老一狗往夜色深处而去。
从头至尾旁观到底的拜拜鸮望着那两只黑影慢慢离去，歪着头眨巴眨巴它两只碧绿的大眼睛，这小白脸有点韧性，似乎弄不死。
有趣。
拜拜鸮抖抖羽毛，展开翅膀，悄然掠过水面，再次寻魏沉梧去也。
天刚蒙蒙亮，差不多快五点的时候，县里组织的抗洪抢险分队坐着冲锋舟，打着强光探照灯前来救援。
魏沉梧脸色沉郁严肃，穿着件橙红色救生衣坐在冲锋舟上。
方才拜拜鸮瞅着空隙飞过来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一个令他不太爽的消息。
——沈一白又被拉入了这一轮的死亡名单中。
上一回在游艇事件里，他放走了沈一白。现在这个漏洞被发觉了，沈一白被强制进入了死亡副本。高速公路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了。
拜拜鸮虽然嘴贱心黑，但有一点它却没说错，自己能够救他一次，却不能救他每次。
魏沉梧不觉想起了那一晚在游艇上，唔，他明确给过他机会，是沈一白没抓住，还提出了……脑海中浮现那白皙修长的身体，当暧昧的玫瑰色烧透他的肌肤，那双小鹿般纯真的眼中尽显妩媚。
魏沉梧撇开眼眸，沉沉望向寂静的水面，心思有些深。
上游的堤坝经过紧急抢修，已经无事，现在只有梅塘村造了难。由于梅塘村所在地势地陷，活像一口硕大的巨锅，分毫不泄地将所有涌入的洪水全部兜住，整个村落彻底陷入一片汪洋。
清点完人数后，发现还有6个人没有消息，其中就包括沈一白附身的肖老汉。
拜拜鸮闭着眼高傲地站在冲锋舟的舟头，感受着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
忽然，一道斗志昂扬的唢呐声嘹亮奏起，响彻云霄。
冲锋舟立马调头朝唢呐声奔去，舟上众人仰着脖子看去。
唢呐声戛然而止，一个狼狈的老头儿抱着一条大黑狗趴在大树的枝干上，正兴高采烈地朝他们挥着手里的唢呐，唢呐上的红布巾被他扬得在空中狂舞，像是艳红的旗帜挥舞着。
“亲人啊！我在这里！这里~~~”
魏沉梧看着那人抱着狗的滑稽样，嘴角飞快地往上弯了一下，眉眼间阴郁顿扫，又成了沉着冷静的老村长。
冲锋舟靠近了，沈一白一口一个亲人，先把怀里的哑巴狗送了下来，手忙脚乱地一边注意着水下，一边小心地搭着递过来的手缓缓爬下树。
等他安稳落在冲锋舟上，牵着他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
有人递来一件救生衣。
沈一白道了声谢，想要顺势松开手去接，谁知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哎——”你都有救生衣了，和我抢什么……
可他的话并未能说全，接过救生衣的人就是此刻牵着他的人。
沈一白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男人。
深邃又神秘的黑眸，立体英俊的五官，除了眼尾鬓角多了岁月的风霜，身高体型，完全和那个一~夜~情男人一模一样。
魏沉梧垂眸静静看着眼前脸上两坨高原红的小老头，想象着里面拘留着的那个不安分的灵魂，许久，上前一步，将救生衣给他披上。
全程懵逼的沈一白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灵魂冲击，虽然他已经看透了在生死面前，美貌值没卵用，打一开始就接受了自己是个糟老头的设定，但此刻对上眼前这个和他炮友长得一样帅气的老头儿，他的精神世界崩塌了。
有人就是可以一帅到底，老了也能散发出这种该死的迷人魅力。
魏沉梧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懵逼脸，干脆利索地亲自动手给他穿救生衣，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沈一白回过神来，顿时觉得有点害臊，他都多大的人了还麻烦别人给自己穿衣服，但看对方神情和举止都十分自然，又想可能这只是救援的正常流程，自己想多了。
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他乖得像个小媳妇似的，让举手就举手，让抬腿就抬腿，其间小眼神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他的那张脸，越看越觉得眼前人与之前那个男人长得相像。
与此同时，另一个影像也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当初村上发放抗洪的编织袋，肖老汉没去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亲自送上门来的。
肖老汉好像是喊他……村长？他是梅塘村的村长？
魏沉梧看着沈一白若有所思的神情，轻描淡写地开口问，“什么时候学的游泳？”他记得当初在游艇上，沈一白还是个秤砣体质，跳了海还是自己捞上来的。
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打好最后一个救生结，沈一白往下扯了扯救生衣，满意极了，话到嘴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大概半个月前吧，报了个速成班。”
话一出口，才察觉到说漏嘴，他们小乡村哪里会有什么速成班。好在他脑子转得快，瞧见哑巴狗就瘫坐在旁边，坐下来一把把哑巴狗捞过来抱在腿上，捏着它的爪子抬头笑着和村长打招呼。
“跟我们家乖狗子学的，经济适用狗刨式。怎么样，村长，还不赖吧？”
魏沉梧挨着沈一白刚刚坐下，听了他的话，眼中笑意一荡，薄唇微微抿出弯弧，稍稍点了点头，抬起手来似乎想拍拍沈一白的头，看见顶着一头油发露出期待得意的“肖老汉”，抬起的手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温柔地落在了哑巴狗的脑袋上。
“嗯，做得漂亮。”
说着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沈一白。
沈一白莫名地伸手抓了抓头上稀疏的毛发，老脸微红，哎，怪害臊的，人家村长明明表扬的是哑巴狗，他在这边暗搓搓地难为情个什么劲嘛。
哑巴狗讨好地伸出舌头，想要去舔落在头上的那只手。
熟悉的场景让魏沉梧的心情更加愉悦，他挠了挠哑巴狗的下巴，微微一笑。
这时候天刚破晓，日光初现，给魏沉梧的半张侧脸打上一层霞光，柔化了他分外凌厉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很好说话。
沈一白眸光闪了闪，犹豫地开了口，“那个……村长你是不是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他是真的很在意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死亡副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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