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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入言在祁澋床边守了半月,祁澋身上残留的天劫气息可算是渐渐散了,伤口开始愈合,筋骨血脉也在重塑,至此就算是熬过来了。天劫虽然是修行者闻之色变的道阻,却也是莫大的机缘,熬过天劫不仅仅只有活下来这一个好处,历过天劫重塑筋骨的修行者会变得更强。

      得知祁澋无事的消息,袁冽终于安心了,他对着昏睡不醒的白初叹道:“师伯已经无事了,你何时才能醒呢?我每日守着你都守腻了,实在是不乐意再盯着你这张脸。”

      虽然袁冽没能听见白初答他的话,但却听到了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他起身走过去开门,门外的人居然是木槿,袁冽一惊,喜声道:“阿槿!”

      自从癸苡被打散之后,这还是木槿第一次从房间里走出来,他除了入言谁也不见,连袁冽都不例外。

      木槿进了门,坐在了袁冽平时坐着的椅子上看着眼前了无生气的白初,道:“师父昨日去看过我,我才知道阿初受了伤,师兄怎么不遣人来告诉我一声?”

      袁冽懊恼地闭上眼,疲惫地叹了口气,按了按抽疼的眉心:“我一时忙忘了,抱歉。”

      祁澋和白初伤成这样,他和入言一人守一个,入言既忙着找断开命剑契和修复根基的方法,又要分心防着祁澋的伤势恶化,自然只能将斛山的事务全都交由他来处理,他年纪尚轻,处理这些事情毫无经验,每日里忙得晕头转向,居然把木槿给忘在了脑后,实在是该死。

      他心中愧疚,将手搭在了木槿肩上,道:“阿初虽然伤得重,但师父说并无性命之忧。根基和命剑契的事情师父也在想办法,你别担心了。”

      袁冽知道这段时间木槿失去了太多,他表面看着无事,内里已经危如累卵,若是白初果真身死,木槿怕是真的要受不住。

      木槿探过身去,看着白初身上露出来的伤口,不敢伸手去碰,也不忍心仔细看,又重新坐了回来,靠在椅背上不说话,半晌才声音发抖地说:“已经半个月了,伤口还愈合不了,阿初这浑身的修为都已献给了苍冥,他醒时又能怎么办呢?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带着他胡乱看这些东西,我……”

      袁冽眼圈一热,将木槿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背脊。命剑契其实算是长风的禁术,并不教授给弟子的,但这术法并不损害他人,只是对施术者索取的代价极大而已,故此记载的书卷上下的禁制并不很严厉,白初自幼便喜欢跟着木槿看些稀奇古怪的术法,他二人天资甚高,一般禁制对他们而言如同无物,所以木槿比袁冽更清楚命剑契的根由,也更清楚白初的修为极难收回的事实。

      即便木槿再如何悔不当初,这事也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了,他埋在袁冽怀中哽咽着闷声问道:“师兄,阿初的修为还能重新修炼吗?”

      袁冽神色一僵,几度张口,却实在说不出欺骗的话,木槿彻底绝望了:“我听师父说阿初还用了同归,连根基也损了,重新修炼也不能了,是吧?”他抬起头看着袁冽,道:“阿初就算醒了,也是一介凡身,就算有些根底,从今日起算至多也不过百年的寿数,与我们相比算得上是转瞬之间了,他还是要死的,况且他醒之后,又能去哪里呢?”

      斛山是同魔族交战之地,白初没有半分修为,自然不可能留在此处,而他早已被逐出长风,更是不可能回去的,况且以白初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愿意让他们这些师兄弟眼睁睁地看着他生老病死,走入轮回的。

      那么他能去哪里呢?他在这世间只剩下他们,可他们的所在如今都成了他最不能留的地方,岂不是在硬生生地逼着他孤身流浪去?

      袁冽哑然,坐在白初床边看着他的脸,半个月来第一次殷切地盼望着他不要醒过来:“阿初自小聪明,必然也料想的到这结局,他既然肯这样做,就说明他护住的那个人值得他付出这些代价。”

      “或许他会觉得值得,但我永远都觉得不值得。”木槿摇了摇头,撑着床沿站起身来,寒声道:“用自己的命救下所谓比命重要的人,舍身替别人去死,最终能满足的也就只有自己而已……自以为别人会对她的牺牲感激涕零,然后幸福安乐地活下去吗?这种高高在上的想法实在是傲慢又愚蠢,可笑至极!他们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做选择?!”

      木槿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通红,不忍再看床上的白初一眼,当即便夺门而出。袁冽看着被他用力摔上的房门,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长叹一声,心头更添几分忧愁。

      可说到底,值不值得这种事,本就只有本人才够资格判断,更何况天下生灵,无不本性自私,能满足自己已属不易,哪还有那许多的余力去想着满足他人?

      白初伤得再如何重也有清醒过来的一日,他也比祁澋要醒得早。

      早在他用命剑契的一刻就知道这结局了,但清醒之后变得异常沉重的身躯依旧让他觉得手足无措,最开始甚至连路都不会走了,下了床后便一步一摔,险些又摔成重伤,他又不肯让袁冽看见,总在夜深时才下床练习,可袁冽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他身上每日新添的於伤?不过是假作不知地配合白初,好让他安心罢了。

      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他的行动也已经与常人无异。祁澋还未曾清醒,白初能走动之后便去看他了,在他床前守了一日,晚间回房时,入言却在他房中等他。

      白初进了门,见入言在桌前坐着等他,心里难免五味杂陈,他上前行礼道:“在下见过慕掌门。”

      他不说晚辈,是已经自觉将自己从修行界中排除了。入言早知他懂事,此时心中更是苦涩难言,命他在桌前坐下,轻声道:“这些虚礼免了,从前也不曾见你几时这般遵循礼法过,如今这般知礼是想让我今夜睡不着觉吗?”

      白初轻笑一声,道:“以前我不听话,让您费心了。”

      入言如过往一般,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叹道:“你是我自幼养到大的,为你费心早就成我的习惯了,阿初,你莫怪我。”

      白初一笑:“这么说话就不像我师尊了,我师尊可是个满肚子黑水的聪明人,从来都不爱说这些婆婆妈妈的废话。”

      入言也是一笑,轻轻点头道:“你说的是。”

      白初将椅子拉近入言身边,闭着眼在桌上趴下了,脑袋在入言手心里轻轻蹭了蹭,隔了一阵,才轻声问道:“师尊,我知道癸苡被魔君打散了,她当真无法可救了吗?”

      入言顿了顿,道:“役使灵不是一般的灵物,他们本就是用六界生灵的魂魄炼就的,一旦被打散,便彻底回归天地,连轮回都入不得,若是真能救,我无论如何也会救她的。”

      白初吃了一惊,睁眼看着桌上的木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癸苡对木槿很重要,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役使灵并不难得,他没想到入言会说出这种话来。

      入言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道:“我知你去过南州了,想必你见过叶暮卿。其实癸苡并不是我的役使灵,她原是你父亲的,后来才由我照顾着,于我而言……甚至于师兄而言,癸苡都很重要,她是除了你之外,蓿卿留下的唯一的活物。”

      白初心中一痛,默然无语。房中烛火轻摇,入言起身道:“夜深了,你休息吧,记得关好窗。”

      “师尊,”白初直起身,在他身后轻声唤了他一声:“我明日便下山了。”

      入言身形一滞,没有回头:“嗯,你明日再去见过阿槿和袁冽便好,不必再到我跟前来请辞了。”

      木槿上次来看白初时,白初还未曾醒,这次白初去看他,算得上是白初伤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了。白初敲不响木槿的房门,不过好在木槿愿意见他,听见他的声音之后便撤了门上的禁制放他进门来了。

      房间里的堆满了一架一架的书,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木槿临窗摆了两把椅子,中间的案几上供奉着癸苡的牌位,木槿将手中的书放下,示意白初落座,然后看着癸苡的牌位温柔地道:“你别在意,是癸苡要我这么办的,她很喜欢太阳,但是晒到了又很不舒服,所以平日里总是要我帮她晒晒牌位过一下瘾。”

      “阿槿,”白初不想提癸苡的事情,因为他今天也是来道别的:“你成日都闷在屋子里做些什么呢?”

      木槿轻抚着牌位冰冷的木缘,指尖在光下透着血色:“我看书啊。”

      “你不出去走走吗?”白初笑道,“你不是向来闲不住的吗?我看斛山的飞鸟走兽也有不少,不如我们开开荤吧?”见木槿抿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来,白初心里一酸,又道:“你瞧今日这天气好吗?”

      木槿轻轻点头:“不错。”

      白初道:“那我相烦师兄给我算一卦可好?”

      木槿抬眼看过去,只见白初笑道:“你替我算算,今天这日子可适合出远门?”

      木槿手一顿,呆怔地看着白初,半晌才生硬地摇了摇头,答道:“不好,今日出门要摔断腿的。”

      白初失笑,也摇了摇头,起身道:“那可不好办了,我正要出趟远门呢。”他说着,回身看了眼木槿,温声道:“师兄,我不能多耽搁,这就要走啦,回头若是真摔断了腿可得赖你。”

      木槿不说话,只怔怔地摇头看着他落泪,白初一脸无奈地伸过手去擦,木槿却往前一倾,将脸埋进了白初腰间闷声痛哭。

      他终于崩溃地嘶吼着,像陷阱里受伤的困兽一般,绝望地紧拽着白初的袖口,反复不断地恨声问道:“阿初,你说!为什么我救不了你?!为什么我救不了你们?!你告诉我啊!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废物?!是个拖累?!”

      白初喉间哽咽,终是长叹一声,轻抚着木槿的背,不知该如何作答。

      窗外大好的阳光落进房中,落在白初的手背上,却半分暖意也没有,白初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已经过了冬至了。

      寒冬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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