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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南州城的荒野外,落了整整一日的惊雷总算是消歇了,但此地仍旧草木繁盛,昨日的惊雷虽然声势浩大,但其实只为一人而来,于他物倒是秋毫无犯。

      白初醒时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幻境,但眼前的花草都带着生气,并不是幻境中的死物,他确实是从虚无界中脱身了。确认这个事实之后,他慢慢活动着手脚,从地上爬了起来,才发现他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祁澋就在他身侧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白初本能觉得不对了,他费劲爬了过去,在看清祁澋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开始怨恨眼前这不是幻境的事实。他立刻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将头埋在了祁澋身上,抖着手去摸他的颈侧。

      所及之处的皮肤尚且温热,脖颈的经脉虽然微弱,但好在还跳动着,白初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死里逃生了。

      他小心地将祁澋伤得乱七八糟的身子负在了背上,从他腰间解下苍冥来,将它平放在前,逼出一丝灵力透入剑中。苍冥不悦地颤抖了一阵,半分不留情面地甩开了他的灵力,白初不理会它,划破中指指尖凭空画了一纸血契,血契一经勾画完全,即刻上前裹住了那丝灵力,强行灌入了苍冥的剑身,苍冥极其愤怒地颤了颤,剑身终于缓缓泛起了灵光。

      在虚无界中时,白初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这才用了长风与敌同归于尽的死招,致使听音断裂作废。自古神兵利器皆有灵性,认了主的兵刃是断然不可能为他人所用的,但如今除了苍冥,却又能让他从何处再寻出一把剑来带祁澋走?

      白初不舍地摸了摸那枚血契,惨然地笑了一声,眼里禁不住落下泪来。纵然此举是为了救祁澋的性命所不得不为,但自幼苦修多年的修为毁于一旦,白初就是再如何心甘情愿也不由得他不心中发苦,可怜他并没什么时间够他犹豫不舍的,当下便手中结印,闭目咬牙,含泪将那枚血契彻底打入了苍冥的剑身。眼见苍冥不情不愿地把血契吞干净了,他立刻带着祁澋爬上了苍冥,架着它径直往斛山去,半刻未曾停留。

      南州叶氏祖宅一夜被封,无论什么生死物一概都进不去的消息未过多久便传遍了六界。虽然叶氏早已灭族,但叶氏保管的山河图却仍然放在叶氏祖宅中。世人皆知为山河图所封者无一不是上古时期令六界先祖闻之色变的人物,故此叶氏灭族之后,六界无有敢将山河图取走看管者,生怕惹祸上身,自取灭亡,但留在南州监察的暗哨却是万万不可省却的。

      外界所认为的设封之人自然是叶氏独苗叶蓿卿,如今封印已成,六界之人安心之余,不免要多叹两句叶家的那个灭族公子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吊诡,谁曾想一个心狠手黑到敢孤身一人灭了全族的人最后居然会甘心舍命以保天下?

      不过,既然心腹大患已除,谁又会真的那般闲来无事,费心去猜这过程之中究竟曲折地掩埋了多少隐情在里面?六界中人无不额手相庆,诸位说书先生将那位叶氏公子的生平事迹添油加醋地整理出来好生讲了十几遍,趁着这股好东风着实是狠命挣了一笔大的,只可惜这件事到底也没能热闹过几日,各位爷的新鲜意头下去之后,又转头看起了新的热闹。

      魔王止泽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待南州封印一事出了之后,这人忽然又回了魔界,疯了一般发了好一阵子脾气,继而一连下了好几道军令攻打斛山。魔族攻势来得又急又凶,人界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止泽拿下了斛山这道防线,幸而最后稳住了。

      其余坐山观虎斗的四界心思各异,见此结局既有拍手称快者,也有扼腕叹息者。

      止泽虽是魔君,但却是仙人出身,“光明磊落”四个字从来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但凡开战必然先行叫阵,从未曾像这般突然过,人族也习惯了他的坦坦荡荡,故此才吃了这一亏,缓过劲来之后一面下檄文痛骂止泽偷袭无耻,一面又传书给各位修为高深的人族修士,召人前来助阵。

      这下白初算是撞上了好时候,他带着祁澋一路赶到斛山时,恰逢人族修士齐聚一堂商讨对策。从人界各地赶来的修士尚且在斛山山顶处相互问候时,苍冥如同上供一般径直将白初连同祁澋二人扔在了山顶正中的大石上。

      与会之人还以为又是魔族偷袭,刀枪剑戟齐声招呼了出来,涌上前来一看,白初自然是面生的,但所幸祁澋既是替长风料理斛山事务之人,又是早早出了名的人物,天下无人不识此君,这才没有贸然往这俩重伤垂死的人身上再戳两剑。

      因为木槿的事,入言几日前便已经赶到斛山了,但却得知了白初和祁澋至今未到的消息,正心烦他们的所在,自然懒得再去应付其他人,草草吩咐袁冽代他招呼之后,独自一人找了个角落闷着躲清静,此时见山顶中间闹出了动静来,又听见有人说起“祁澋”二字,立刻便起身赶了过去,一看清当中二人的惨状,登时觉得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彻底缓过来,袁冽也赶到了,失声喊了一句“阿初”就要冲上前将人扶起来,所幸是入言没昏彻底,一把将人拖住丢到一边去了。

      入言疾步上前,各自往白初二人身上输了一丝灵力探查他们的情况,等灵力在他们体内行过一周之后,他的心也彻底沉进了谷底,一手一个将二人抱了起来,破开虚空回了斛山的住所。

      袁冽被入言一丢也清醒了不少,匆匆和在场的诸位客套几句告了辞,不多时也赶到了门前,等了好一阵,入言总算是开了门,袁冽立刻追上前去问道:“师尊!师伯和阿初怎么样了?”

      入言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寒声道:“阿初他修为尽废,根基受损,唯今可庆幸的只有性命无碍了。”

      他说着也是心中发苦,兜兜转转这许多年,百般费心千般注意,最终仍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就照着曲师妹的遗愿做,还能免了白初受的这许多苦楚。

      袁冽方才见白初那凄惨模样,心里早已先凉过一半了,现下白初既然能性命无碍,即便修为尽废了,倒也不是那般无法接受,只顿了顿便问道:“他怎么伤成这样的。”

      入言袖袍微扬,将听音抛了过去,袁冽接在手中,见白初的命剑断成了两截废铁,当下便明白了:“阿初用了同归?”

      同归是长风弟子必学的剑招,在不敌他人的必死之际血祭命剑,可令命剑舍身破敌,若是敌我双方实力相差不至于悬殊,甚至可以做到同归于尽,是长风最强的剑招之一,但由于命剑与剑主休戚相关,剑主即便战后侥幸存活,也必将损毁根基。根基伤损极难修复,修为不得寸进已是最轻的恶果,白初既然用了这招,就表示他当时必定处境极危。

      入言眉心紧蹙,眼底满是痛色:“他用了同归,听音断了,师兄又重伤垂死,逼得他不得不画命剑契,用自己的修为同苍冥做了交换,才能驱使它背着他们俩到斛山来。”

      要修道者将不知受过多少苦楚才能练出的修为亲手送出,一朝转落凡俗,比让其死于天劫之下还要折磨人,尤其白初根骨极佳,年纪也轻,又不是那些修行多年不得寸进,断然渡不过下一次天劫的修士。袁冽眼中含泪,捧着听音的手抖得厉害,几乎受不住两截断剑的重量,他面色惨然,全然不敢细想白初当时是如何的山穷水尽求生无门,只好开口问些别的:“祁澋师伯呢?”

      提起祁澋,入言眼底的忧色更深:“他本就身带重伤还强行引动天劫,外力能助他的我全做了,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捱得过去自然修为大进,否则……”

      剩下的可能入言实在不愿意说出口,他知祁澋不是莽撞的人,身边又带着白初,如若不是陷入了万分危急的境况,断然是不可能行这般反常之事的。

      修道之人自然知晓天劫非同小可,袁冽急道:“师尊,师伯究竟伤成什么样子了?!”

      入言背过身去,半晌才道:“五内俱焚,筋骨寸断,半只脚已经进了轮回了。”

      袁冽闻言,当场就要跪下求入言再想想办法。他由祁澋带在身边历练过好一段时日,受了祁澋颇多关照暂且不提,单只为了白初付出的代价他也受不了祁澋魂归轮回的结果,可他还未曾开口,便看见入言背对着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隐在袖袍之下的手中有鲜血滴落,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说不出口了。

      他是疯了才会觉得师父要等他苦苦哀求才肯尽力救治师伯,他们是少年相识、一同修道的同门师兄弟,即便祁澋被逐出了师门,同门多年的手足之情又岂是一道驱逐令可以斩断的?入言此刻,必然要比他更心急如焚,也比他更深受有心无力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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