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魇》酒醉亦休

27、第 27 章

　　木槿乍一听“太爷”两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带着哭腔炸毛咬牙道：“你别乱叫！我才不是太爷！你师兄我年华正当好，哪里就成太爷了？！”

　　故人他乡重逢，却可惜周围人多眼杂，白初和木槿也不便叙旧，好在木槿这“太爷”身份还值点面子，季家老爷见白初和自家太爷是同宗师兄弟，当即遣下人到客栈替白初了了帐，取来他那些零碎东西，请人住到了新收拾出来的院子。

　　待安顿好了白初，季家老爷才向木槿恭声道：“太爷辛苦修行回来，本不该劳烦您，只是老太君的病着实拖不得，还请太爷先去看看老太君。”

　　木槿听他这一番话，脸上又是尴尬又是无措，他本来也就不是什么能独挡一面的人，现下又有白初在身侧，越发不济事起来了，当下便轻咳了一声，偷偷拽住了白初的袖口，期期艾艾地说道：“阿、阿初……你我同去吧？”

　　白初看了眼木槿，握着他的手把人往身后推去，上前一步道：“季老爷，我知你忧心季老太君，但我与两位……修士，都仔细探查过了，季老太君决无大碍，此事不必着急，我师……”

　　他猛然哽了一声，随即改口道：“木道兄远道而来，一路上晓行夜宿，难免要折损些元气，不如先让他休息一晚，明日再探望季老太君不迟。”

　　话到此处，季老爷也不好强求，恭恭敬敬地向他家“太爷”行了个礼就退下了，木槿不三不四地受了他的礼，难受地浑身都不对劲，人一走远他就赶忙关了院门，拉着白初的手就开始哭哭啼啼地诉说着“思念之情”，白初被他闹得没了脾气，一边给自家师兄揩眼泪一边温言软语地安慰他，木槿捏着他的脸像个老娘舅一样絮叨道：“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阿初啊……我一想起你我就心疼，时时都在怕你出什么事，又怕你病又怕你灾的，走到哪里也不知道给我折只鹤送来……”

　　“差不多可以了啊，别哭了。”白初长叹一声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没有……”木槿擦了擦通红的眼眶，面色古怪地说：“癸苡……癸苡陪着我来的。”

　　“师……慕掌门将癸苡借给你了？”白初蹙眉看着他，疑惑道：“是癸苡喜欢跟着你吧？不过，你脸红什么？”

　　“我没有！”木槿矢口否认，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正色道：“你别问这些事了行吗？说些什么不好非得问这个。”

　　“行行行，你不乐意我就不问了。”白初揶揄地笑道：“太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下听着就是了。”

　　“……”

　　木槿今日被人尊称了无数遍“太爷”，如今多少也有些习惯了，短暂地失语后便恢复了常态，白初又问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木槿苦着脸道：“我本来往斛山去得好好的，半路上师兄忽然让我到封阳来，说是师尊来了信，让我斩了父母亲缘再回去。”

　　白初敛眉道：“这么说来，季老太君真是你生身母亲了？”

　　木槿为难道：“这……多半是了吧？我到封阳之后，确实觉得此处有人牵绊着我，只是我上山多年，早年间的事全都不记得了，最早记得的就是师尊从山下抱了你回来，其余的我……”

　　和癸苡共情时的画面忽然跳在眼前，木槿顿了顿，继续说道：“其余的我真的全不知晓。”

　　白初道：“袁道兄说你上山时是八岁，我年纪小你十二岁，中间还有四年时间，你怎么会全无记忆？”

　　见木槿一脸不快地看着自己，白初蹙眉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从方才就想说你了，”木槿一是不清楚自己记不起事的缘由，也不想白初追问，二也是真难受，乘势开口说他道：“你这半日里又是木道兄又是袁道兄的，不难受吗？”

　　一喊喊了百十年的师兄，乍一变称呼，怎么可能不难受呢？白初深吸了口气，道：“不难受，你早点习惯了也不会难受的。”

　　木槿闷闷地说道：“你要不肯喊我师兄也罢，你我平辈，就叫‘阿槿’也行，我不会说你忤逆犯上的。”

　　白初心里又酸又暖，木槿按着他的头，把人摁在了自己肩膀上，狠狠抱了一把，委屈地哽咽道：“你别喊道兄，我听了难受。你是我亲手带大的，除了爹娘，喊得第一句话就是‘师兄’，你喊别人道兄就算了，只是不许这样喊我，我不习惯。”

　　白初眼睛有点热，答应道：“好。”

　　相处多年的师兄弟，关系可以说断就断，感情却难。

　　第二日天光未明，季家老爷便来服侍他家太爷起早了。

　　木槿被他缠的不行，索性放癸苡出来陪着他，自己脱身去砸白初的房门。白初被他从床上硬生生拖起来，禁不住就要发火，可一看他那可怜兮兮的倒霉模样，骂人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陪着他去见季老爷。

　　可怜季老爷被他家太爷留在屋里和癸苡对坐了小半个时辰，见到白初的时候已经面无人色了，哆哆嗦嗦地抹着汗，还要给二位爷请早。

　　癸苡一见白初就高兴，缠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白初眼看着季老爷都快吓厥过去了，才低声哄了癸苡两句，让她化成灵种，癸苡便十分听话地散了身形，落在木槿张开的手心里。

　　用过了早饭，白初陪着木槿到了季老太君的院门前，没成想弑崖和狼夜也等在那里。

　　狼夜斜靠在墙上，见人来了，客气地笑着说道：“季老爷，接下的事就交给我等吧，还请您回避。”

　　季老爷迟疑地看了眼木槿，道：“太爷，这……”

　　木槿苦着脸，手摆得都快看不清了：“你快走快走快走，一会儿若是有什么邪物，伤了你反倒不好。”

　　季老爷赶忙“哎”了两声，急急地退走了。白初带着木槿上前和狼夜二人见礼，狼夜冲木槿招手道：“小太爷，你来。”

　　木槿坚定地往后退了一步。

　　“啧。”狼夜嫌弃地看着他道：“长风已然如此不济了吗？这种弟子也教得出来？”

　　白初也不生气，笑答道：“妖王有所不知，木槿他自小就常招祸害，若不是他根骨绝佳，灵识敏锐，时常能预感于己不利之事，到如今早不知被扒了几层皮了。”

　　“……”

　　狼夜的笑意淡了些，弑崖轻咳一声，道：“先前也同你说过了，这设阵之人同妖王有些渊源，封寿也并无恶意，故此，我等猜测此人是想让季老太君见见这离家多年的幼子。”

　　白初问道：“你们想如何做？”

　　“不如何，”狼夜挑起嘴角嗤笑道：“让那位自幼招灾惹祸的小太爷站过来放点血就行了，血脉一相连，便能将里面的季老太君唤醒，那人自然就出来解阵放我们进去了。”

　　白初闻言便看向木槿，木槿摇头道：“这办法决计行不通。这阵设下是为了遮掩天机，极其严密，设下之后半分气机都不外泄，连天道都不能探入，何况我这点血脉之力。”

　　狼夜诧异地看了眼木槿，总算是对他认真了点，问道：“那小太爷说该怎么办吧？”

　　木槿没搭他的话，绕着院子左右看了看，才道：“这阵是借一件灵器设下的，我破不了，但我可以再设一阵隔绝此阵同设阵之人的关联，那人若是感应不到，势必要前来看看的。”

　　弑崖向后退开几步让开了位置，狼夜撑着墙站起来道：“那就先让你试试，若是不管用，你再放血也不迟。”

　　木槿没搭理他，开始取灵石布阵，半个时辰后，他才结好手势在阵眼站定，平地里卷起一阵清风，阵壁笼在了院子上。

　　木槿睁眼道：“好了。”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银光，白初眼疾手快地将人扯了回来，这一击落在了空处，刚刚设好的阵法晃了晃，顷刻又散了。

　　狼彦手持银牙落在院门前，方一站定就向狼夜执礼道：“少主。”

　　狼夜冷笑一声，道：“还装什么样子？解了阵，将银牙交还给本王，本王可以看在你是先王旧部的份上容你自我了断。”

　　狼彦不语，手里的银牙一晃就不见了，狼夜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狼彦跪地叩首道：“回少主的话，当年主上深陷危局，将我族圣物交予属下，如今少主继承大统，银牙也本该物归原主，只是当年逃亡之时，我被狼青那厮率部下重创，幸得当时尚是木家小姐的季夫人相救，助我脱身，属下才能逃得性命藏身于上古战场。这些年属下谨遵君命，死守银牙等候少主，一直到八十余年前木小姐阳寿将近。她这一生良善，死前也并无怨悔，只是盼望着能再见幼子一面，属下实在是不忍心，故此，我才与过路的一位修士做了交易，请他借银牙之能设下此阵，封住木小姐的余寿，等候季公子归来之日。”

　　说着，他看了眼木槿，又是重重地顿首拜道：“狼彦决不敢私吞圣物，也断无反叛之心！如今季小公子已经归来，属下只想叩请少主大恩，暂缓些时日，只等他们母子相见，送木小姐安心入了轮回之后，属下自当将银牙连同头颅一并奉予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