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魇》酒醉亦休

1、第 1 章

　　“师兄，起阵！！！”

　　暗夜无光，少年从远处迅速逼近，一袭浅青色弟子服上开了好几道口子，看着有些狼狈，但他动作干净利落，并无惊慌之意，似乎不如何在乎自己身后缀着的那只凶魂。

　　他冲出画好的阵外回身急停，法阵平地而起，追着他的那只凶魂狠狠撞在了阵壁上，符文骤然亮起，将它逼了回去，少年喊道：“等一下等一下！先别动手！”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转身走到廊下，拍了拍和他穿着同一制式弟子服的人：“你在这儿守着，先别送它进轮回，我去跟这家的老爷说两句话。”

　　话音未落，凶魂在阵内撕心裂肺地嚎了一声，它满身血污淋漓，面目狰狞可怖，起阵之人被它一声惨嚎吓得脸色发白，几乎要落下泪来，又空不开手去拉那少年，嚎得比凶魂还惨：“阿初阿初阿初你你你你别去！！！”

　　唤作阿初的少年已走出去几步了，闻声又回过头来看他，只见他整个人抖抖索索，连带着法阵都有些不稳，便开始担心自己走后，万一他一不小心让法阵崩了，再抓一次可就不好抓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重新走了回去，将木槿搬起来往法阵走过去，只听他惊慌失措地道：“你要干什么？！啊？！你你你赶紧给我放下来！”

　　这只凶魂有些道行，现下困住它的法阵是木槿目前会的阵里最合适的一个，但他学会也没多久，未曾到随心而起的程度，虽然起阵是起得来，不过他必须专心，手印也必须结好不能散，也就是说，阵法不散，他就最好别动。

　　少年一路将他搬到阵前，还调整了一下距离，让他整个人贴了上去，隔着一层薄薄的阵壁和里面那只凶魂脸贴脸，凶魂在里头嚎了一声，血肉模糊的五官瞬间扭曲起来，吓人的程度往上翻了好几番，木槿顿时跟着它嚎了一声，两眼一翻险些吓撅过去，少年欣慰道：“师兄啊，你这下清醒点没？这手印可得结好了，不然阵法散了，它从里边冲出来，牙口一张正正好就能咬在你脖子上，我回头还得连你一起送进轮回，拿一笔钱送两个魂，我可不爱吃这个亏。”

　　“白初！！！你是人啊？！！！”木槿哭得满脸是泪：“你快给我搬回去——哇啊啊啊啊！！”

　　白初站在他身边，好险没笑断气：“我去找人过来，你撑着点，我快去快回。”

　　说话间他已经跑远了，木槿还待再骂，凶魂忽然用力撞了一下阵壁，一张脸猛地贴过来，木槿忽然跟那双血肉模糊，空洞洞的眼眶看了个对眼，嗷的一嗓子嚎得惊天动地，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要和白初说什么，现下若是问他姓甚名谁，他估计也说不上来了。

　　白初一闪就没了人影，他心里记挂着木槿，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毕竟他方才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法阵若是散了，木槿第一个就要被咬断脖子。

　　方家偌大一座宅院抵得上半个镇子大小，现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白初在房檐上起起落落，半刻钟便到了正堂，他落下之后便冲进门去，方家一家老小正像一窝山鸡一样抱成一团发抖，他道：“方老爷，凶魂已经困住了，现在请跟我走一趟，去验验货。”

　　方家老爷哪里有跟他验货去的胆子？一迭声道：“不必验了不必验了，修士快快将它打散便是！”

　　“这可不成，”白初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得按规矩来才行，不然回头你不认账，一个铜板都不给我，我也没地方说理去啊。”

　　他背着光，一双眼睛盯着方老爷，脸上似乎有笑意，眼睛里又分明冷冷的，方老爷忍不住想侧过脸去避开他的眼神，又不得不对着他讨好地笑道：“修士说笑了，我现在就付银子，现在就付。”

　　白初仍是凉凉地盯着他看，直到那一抹尴尬的笑凝在那张丑脸上，想放下又不敢放，他才开口慢慢地说了句：“散魂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得验个清楚。”

　　人界能修道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肉体凡胎，他们用钱供养修士，修士则为他们驱逐困扰他们的凶魂，但之前曾有受庇护者翻脸不认账的事情，所以才立下了这么个规矩，其实立下了也没必要一定遵守，白初一向看人下菜碟，今日他只是脾气上来了，就想给这位爷上这一碟子菜。

　　方老爷脸憋得通红，嘴里不知道含了多少句骂娘的话。

　　白初这人虽然生的好看，但却生的不怎么友好，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偏薄，唇色也浅，一双眼睛虽然不是凤眼，眼尾却也微微有一些上挑，长相十足的贵气，这种长相的人笑起来还能好些，一旦冷下脸来看人时，轻易便能看得人两腿一软，尤其他还是长风来的修士，方老爷当初千请万请才请回来的，实在开罪不起他，只好站起来跟在他身后朝后院走。

　　白初当前走着，他担心木槿，便嫌弃方老爷走得慢，回身道：“你到前面来，跑着走，跑快点。”

　　他人长得高，居高临下看人时本就给人压力，何况他此刻一脸不耐，眼睛微微眯起来，唇角微抿，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剑斩人。

　　修士对普通人族本就有极重的威压，方老爷被他吓得半个字也不敢多言，拖着矮胖的身子极不灵活地跑了起来，白初缀在他身后一丈远，时不时便喊一句“跑快点”，惹得方老爷半刻也不敢停，数度在心中后悔将屋宅建的如此之大，累得他跑到地方时喘得几乎要断气。

　　等白初将木槿从那要命的凶魂面前搬开来，木槿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白初顾不上他，抬手朝方老爷挥了挥，示意他走上前来：“过来看看，是不是这阵子缠着你的？”

　　方老爷哪里敢细看，走上前几步扫了一眼，敷衍道：“是它是它！修士快快动手吧！”

　　白初勾着唇招手道：“来，你再走近些，站那里如何能看得清？”

　　方老爷无法，只能依言走近了些，却不想白初手一伸，直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拖了过来，修长的五指张开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整个人摁在了阵壁上，阵内的凶魂见了他，更加疯狂地往阵壁上撞，凄凉又愤恨地嘶吼着，染血的一张脸被戾气扭曲地狰狞可怖，方老爷当即惨叫出声，裆下湿淋淋地淌下水来，白初嫌弃地挪开两步，手却任凭方老爷如何挣扎也不肯松开，死死地摁住他。

　　木槿离得远了些，总算能好好喘口气了，一见白初突然来这么一手，又险些被他气得厥过去，破口大骂道：“白初你傻了！还不赶快松手？！”

　　白初没理他，只冷笑着问手下的人：“认清了吗？是不是三十年前那位云岗来的货商，那个被你在南水一连砍了二十余刀，悲惨毙命的男人？”

　　方老爷又惊又怕，脸上涕泗横流，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咯咯”地发出怪声，白初冷声道：“你遭了贼匪，身上分文也无，他可怜你，与你同路走，白日与你同桌食，夜间与你同床宿，你却趁他重病，抢走他的银钱还杀了他，怕他的冤魂找到你，还剜了他一双眼睛，是也不是？”

　　眼前这张脸，是方老爷三十年来的恶魇，他忘不了，根本用不着白初提醒，他时时刻刻都记得当年那件事。

　　方老爷不知如何挣开了白初，踉跄着躲到一边，一张脸凶狠得比恶鬼还毒，他胡乱地舞着手，癫狂地嘶吼道：“你知道什么？！我没错！再来一次！我仍是要杀他的！”

　　他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林城却是孤身一人，死了便死了！当年是他背运，交易归家却遭了匪患，不抢林城，他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他如何能不下手？！他一家六口都巴巴地等着他！如何能不下手？！他没错！林城就是上苍怜他，给他送钱来的！都是命数定下的！如今凭什么敢回头来要他的命？！

　　方老爷胡乱地说着，断断续续地道出了当年的真相，但他始终不敢再看阵中的林城一眼，跌跌撞撞地逃开了。

　　白初没拦他，只是看着阵中已经安定下来的凶魂道：“他如今都认了，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走吧。”

　　凶魂空洞洞的眼睛看着他，白初叹道：“此生不过虚妄而已，何必执着？身入轮回，当即便是新生，一切皆是大梦一场，反正下一世你也不会记得。如今你执意不肯走，我只能散了你的魂，你便连轮回都没有了，值得吗？”

　　阵中安静了，很久很久。

　　四周渐渐起了风，阴云密布，飞沙走石，煞气横生，凶戾之气愈重，白初长叹一声，手中已结起了印。

　　这一遭烂事总算是了了。

　　回长风的路上，木槿忍不住叹气：“最后还是不得不散了他的魂。”

　　白初沉默着不说话。

　　木槿知道他心情不大好，事情结束的时候，他将方家那群人折腾的够惨，卷走了人家半副身家，还连恐带吓地说魂魄执念太重散不干净，要他们今后修桥补路，开仓赈灾，方能保得平安。

　　一想起白初皮笑肉不笑的脸木槿就有些发憷，又想起现下存在他腰间储玉里的一堆银钱，他不由得叹气道：“你也太胡闹了，这么多钱带回去，师尊非得扒了你的皮。”

　　”方家本来就是靠林城的钱发的家，拿一半已经够客气了。“话虽如此，但白初顿了顿，还是道：“找个闹灾殃的地方把钱散了赈灾，就当给方家那群缺德东西积德了。”

　　木槿点了点头，白初又嘱咐道：“该我们的钱别一起散了啊，不然回去了你补给师尊。”

　　说罢，木槿便改道去了宁溪，近日那一块闹水患。白初拿了他们该得的钱，找了个阴凉舒服的地方躺着等木槿，一等便是三日，木槿才御剑飞回来，他累的够呛，说什么也不肯再起剑了，死皮赖脸地爬上了白初的听音，两个人一起回了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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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首发！！！是我的处女作啊！！！终于写出来了！！！请朋友们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