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同学和小仙女》cicadas

2、第二节

　　小仙女的自白

　　（一）
　　我有一个朋友。

　　（二）
　　我有一个朋友，和我同姓。虽然同姓，但她的名字却比我的名字好听很多。
　　我喜欢她的名字，那个名字念起来是会唇齿生香的。但我和别人说起她的时候却有些不愿意说起来她的名字，有些莫名的羞耻，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的名字比我的好听太多了吧。
　　可我真的很喜欢她的名字，连家里新买的鹦鹉都用她名字里的第二个字命名，虽然她不会知道这件事。
　　我猜她也不知道，其实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
　　那是很小的时候了，我和妈妈去拜访一个之前和之后都再也没见过的表姨，我跟着那家的小姐姐一起在楼下玩。
　　她手里拿着一个沙铲，趴在一堆建筑工队留下来的沙子旁边，剔一个炸了毛的短头发，两只眼睛大得像是占了半张脸似的夸张，穿着一身很老很老的背带裤。她莫名其妙地很傲气，并霸占了整整一大块沙子。我和我的小姐姐正要去找她理论，结果她一下就哭出来了。
　　真的是很莫名其妙，我们哄了她很久。
　　当然也很莫名其妙的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么清楚。

　　实际上她也确实一直是莫名其妙。六年级的时候我转了学，为了一个好一点的初中，正好在她的隔壁班。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向她打招呼——她的发型没有变地还是炸着毛的短发，有点傲气的表情也没有变，但鼻子显得高了，眼睛显得小了，人也挺拔了很多，男孩子的英气委委屈屈地在眉头锁着。她变了一些，但我还是马上就认出她了。
　　但她好像没有认出我。她就这么端着一张傲气的脸走过去了。但我相信我其实是没有变的。五官、发型、心情，什么都没有变。
　　但她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开始以奇怪的方式搭讪。
　　独属于好学生和班干部的值周本上，我们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
　　大概好学生都是这样的，让人有想要倾诉一切的冲动。
　　于是我向她描述那时我讨厌的老师，并说了一些很刻薄的话，关于那个排斥我的新班级和我为了我的初中不遗余力折腾着的妈妈，关于我那时候的梦想，和默默有一点喜欢的文艺委员那个白白软软的可爱男孩子。
　　这些都是我没和别人说过的秘密，我曾经要求她保密。
　　事实上她一直在为我保密，但她恐怕不知道那些秘密意味着什么，我猜。
　　她很爱笑，随便逗一下就笑出来了。逗她笑这件事简直是我那个每天被罚站的六年级的快乐源泉。莫名其妙的是每次她一笑，我就忍不住笑了；我一笑，她就又开始笑得停不下来。
　　那个时候她对我来说几乎是唯一而重要的朋友。
　　不过她大概不知道。那些中午大概就是好孩子的消遣。
　　（三）
　　初中的时候意外地和她分到了一个班。
　　她喜欢学我画小哭人，她画的一点也不像，可以说是非常丑了。
　　那个时候我学了很多不着调的小情话，凑在一块写了很多小诗给她——什么觊觎她裙底风光的夏天昆虫，什么圣诞节丢了鼻子的麋鹿，什么橘红色的海边的雾。
　　她好像很喜欢，一遍一遍地看，还给我的时候总是有点难过，眉毛眼睛都在龟缩。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东西还给我，这些明明都是只能给她一个人看的、令人开心的东西。
　　不过她好像不太能知道。
　　我们去学校的图书馆，在每一本给小孩子看的无聊书目里找一些让人心脏狂跳的细节，诸如临别的亲吻、众目睽睽之下的表白、轻轻抚摸着肩头与腰肢的动作。
　　我们把这些情景所在的书页折上，折的角度还要力求不一样。
　　我约她去买东西，高跟鞋口红粉底液统统藏在她的柜子里。她从来没拒绝过我，这是好朋友的默契。
　　很快我开始有了喜欢的人。那个和六年级的文艺委员差不多类型的小男孩，会脸红会不知所措的大眼睛腼腆小男孩。
　　我看过的故事们告诉我我是喜欢他的。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我的朋友似乎并不赞同我的喜欢，但我莫名地想坚持。
　　我开始喜欢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眼睛里的湖水会慢慢荡开。
　　我们去欢乐谷玩，我尝试着像所有的恋爱故事一样等待一个吻。
　　男孩吻了我，但我有些心不在焉。
　　我觉得我可能不太习惯别人的接触，我去拉她的袖子。
　　但是她没有回应。
　　她眼睛里的湖水莫名结冰。
　　她开始疏远我。
　　或许她不喜欢我的男孩。
　　但她没有告诉过我。
　　我以为是我的男朋友让她自动傻傻地让出了给我的私人空间。但事实证明恋爱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我在等她和我一起画夸张的妆、一起翻书、一起打球。
　　她似乎很害怕我的男孩，一遍一遍地说她喜欢我。
　　为了避免失去这个朋友，我和男孩分开了。
　　可我想我大概想错了，因为她很快有了恋人。
　　（四）
　　她的恋人人不是很好的，他们很快就不行了。
　　我为他们的分开而隐隐地高兴，以至于她来问我意见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劝离。
　　但事情变得不一样的是，她把所有的感情推到了我身上。
　　我们学校的海棠树，我们坐在那里逃过一整节课的台阶上，她那么郑重地说了一次喜欢我。
　　我很害怕，她不知道。
　　（五）
　　选择喜欢一个女孩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她家楼下的那条街，左右两旁一共13个井盖，107棵树，我不知道数了多少遍。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我们一起折过的书角，两千六百零四个，不知道她有没有数过。
　　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沙堆，我曾经捡到过一个很漂亮的贝壳，我放在了她柜子里我用了很多的粉底盒子里，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
　　几十里以外的高中、几千里以外的大学，不知道会不会有她喜欢的好看女孩。
　　我曾经先她一步去过那个城市，百度搜过上千家食品店，换了一个社交账号和她讲，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说过她炸毛短发的样子很好看。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她走的时候和一个漂亮的姑娘一起，那姑娘看我的眼神里很多敌意。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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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点进来。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