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顾》扶伶

1、序

　　中原往西很远，一个不知名的蛮荒之地。
　　有两队人勒马而立，对峙着。那是叛乱刚被镇压的契摩部落，为了守住最后的生机在做着困兽之斗。
　　部落中满十三岁的男孩都被充当壮丁，皆手持兵器瑟瑟发抖。忽然，一个男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悄悄压低声音，带着崇拜而恐惧的目光望着对面的领头人，“那......不会就是敖彻吧......”
　　——那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人，以杀神之名睥睨天下，当世已无人能敌。
　　其他的男孩也纷纷望去，窃窃私语起来。
　　“天呐，那就是杀神吗，我们可怎么办啊？”......“我...我还不想死......”呜咽的声音如水波一般在人群中快速传开，原本就士气低迷的人们更是动摇。
　　“闭嘴！”骑在马上的大巫师狠狠盯了男孩们一眼，胸有成竹地道，“敖彻又如何？今天的局就是为他而设.....我怕的就是他不来！”他狠狠地望着对面的人，“活捉杀神，这是何等荣耀,等着瞧吧。”

　　另一边，众人策马而立，严阵以待着，只需敖彻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像撕碎猎物的狼一般撕裂对面的的人。可是在最前方的那个人却一直紧握缰绳，一言不发。

　　到这荒蛮之地转眼间已是四天五夜了，可仍然没有动摇这个部落，若不是为了契摩部落那点宝贝，早就一举拿下了。
　　真是投鼠忌器，敖彻暗想。
　　这些蛮子又想玩什么花招？

　　漫天黄沙飞舞，风卷动着层层砂砾起了又落，消磨着他最后的一点耐心。
　　此时，只见对面的队伍中一个女子骑马缓缓驰来，一身红衣迎风翻飞，耀眼极了，如同沙漠里盛开的荆棘花。

　　这......
　　是幻觉吗？
　　还是梦魇？
　　这道身影……这袭红衣……

　　那是他一生的羁绊，是他的劫难，仅仅是远远望去那道倩影。
　　敖彻不自觉的策马向前。

　　不会是她……不会。
　　可是又多么希望，多么害怕。无法控制自己，天与地都化作一片虚无。
　　只有眼前的，那烈烈如霞的红衣。
　　带着过去，带着穿心掠肺的回忆，波澜不惊地拍打，包围。
　　吞噬了他。

　　两人的距离渐渐接近。
　　敖彻定睛看去——
　　正对上一汪剪水双眸的脉脉凝视，黛眉似嗔似笑，殷红的唇掩着贝齿欲言又止。
　　她眼帘一垂，抬手稳了稳那支珊瑚百步摇，嘴角微抿，笑了。
　　如芙蓉最盛时一般婀娜璀璨。

　　——那就是了
　　让我魂牵梦萦的。

　　“如烟……”敖彻试着轻唤，生怕声音大了她便会再消失于风中。

　　苍穹万里如同湖面般平静，双方剑拔弩张箭在弦上，耳边风声呼啸，大家都在等待战斗的命令。

　　可是他的眼前，只有那袭红衣。
　　风也是你，雨也是你。生也是你，死也是你。

　　就是现在！
　　契摩那头，骑在马上的大巫师猛地挥杖，大喝：“放箭——”

　　嗖————

　　没有回应，耳边却传来锋利的破风声，千万支毒箭齐发，就要取他项上人头！
　　“呵……” 所有精箭还来不及近身便凭空而断！

　　敖彻深深阖上眼，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她......她的那种神采，哪怕在千万人中我也能清晰地一眼辨别出来。”
　　“可是啊……”他缓缓抬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快……打破我的幻想”
　　片刻前丰神俊朗的面容沉下来。

　　——金色的眼睛！！

　　那个骑马的女人忍不住连连勒马后退，他的眼睛是金色的！那是魔......那是魔的眼睛！

　　对面的恶魔面无表情的抽出长刀，一字一顿道。
　　“你再敢动一步，死。”
　　他手中的长刀，是传说中的杀神刀，栖息着上古杀神的灵魂，冤孽深重，血债累累。
　　那红衣女子见到宝刀出鞘，吓得一动也不动。

　　“乌合之众.....胆敢亵渎红楼楼主！罪该万死！”敖彻咬牙切齿的宣读死神的审判。“把他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身后人马一拥而上，而那个发号施令的杀神却留在马背上，看着对面的人。

　　明知道是假的。
　　可我就是不愿意......

　　那女子连忙翻身下马，跪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冒充红楼楼主了，求敖大侠饶过我。”说罢她便结印念咒。
　　千娇百媚的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孔。

　　“这身衣服……”看着熟悉的脸消失后敖彻才注意到，眼前这女人穿的衣服居然并非炮制，这是如烟的，她最爱穿的那一套广袖描金袍。
　　他们居然去将她的遗物偷了来！

　　“你们竟然……竟然去了弱水阁！！”
　　这群猪狗……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弱水阁。

　　那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地方，如同封印一般自己也不忍触摸。
　　而他们……龌蹉不堪地怀着算计和阴谋踏进了弱水阁！
　　还敢妄动她的东西！

　　“不可原谅！！！！”

　　他在马背上一点，人直冲云霄一个回转，将剑狠狠的插入地下！
　　那是擎苍四式的最后一式——灭世。
　　金色的耀眼光芒从地底崩裂，无数敌人瞬杀丧命于这道道璀璨下。

　　唯独剩下了那个女子，谁也不敢动。
　　她害怕极了，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敖彻放下刀，走到她身前。
　　迟疑了许久，他轻声道，“再让我看一次。”
　　女子泪眼婆娑的抬头，不明所以，生怕这个魔鬼下一秒就会杀了自己。
　　杀神反常的没有不悦，没有暴躁，而是极有耐心的缓缓低头，道，
　　“再让我看一次，她的脸。”

　　女人愣住了。
　　面前的人没有一丝杀气，面色柔和，诚恳请求，如同一个吃不到糖果的孩童。
　　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果然没错啊，敖彻对顾如烟那个女人，不可能毫不动容。
　　在场的人都是一阵骚动，那样桀骜不驯的人，竟然会低声恳求一个俘虏。

　　女人熟练的结印，敖彻闭上眼，像是在等待一个惊喜。
　　“好了。”
　　他蹲了下来，那艳丽无双的脸再次出现却还是让他恍惚。
　　尽管知道这不是你，
　　请让这个梦久一点，再久一点。

　　眼前的顾如烟还是那样的美夺目而妩媚。如同千千万万次回忆里的样子。

　　每当想起，这样的顾如烟，此生再也见不到了。他的心就像被用力撕碎千万次。
　　真可笑啊，如今却要用这样的办法，圆一个愿吗？

　　“如烟......”所向披靡的杀神蹲在她的面前，放下所有防备，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和痛苦。

　　“......”
　　情到深处，敖彻已失声哽咽。
　　隐忍多年，在她死前也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恋。
　　那份遗憾，痛失所爱的穿心刺骨，终于在很久以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好想你。
　　愿付出一切换你回来我身边。

　　“我也是。”令人吃惊的，身前的“如烟”竟回应了他。
　　敖彻想也没想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生，我想抱紧，想抓住的。
　　也只有你而已。

　　腹部的疼痛如期而至，那个女人将随身携带的短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身体。
　　终究是梦了。

　　她笑了，用顾如烟的脸笑得格外恶毒放肆，是大仇得报的痛苦欣喜。
　　但那个人，却没有松开她。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楼得更紧。
　　——他不是人吗？没有痛觉吗？

　　杀了我吧。
　　如果是你，我愿意。

　　可她不是你啊。

　　敖彻苦笑着，有泪砸在红袍上。

　　杀神推开她再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冷冷吩咐道，“把她身上的衣服，给我脱下来，不能弄脏丝毫。”
　　“那这个人呢？”
　　“杀了。”敖彻没有回头。

　　“不，你不能杀我！敖彻！”那女子状若疯狂地大声喊叫！“敖彻！你看看这张脸啊，你杀了顾如烟一次，还要杀她第二次吗！”

　　冷血无情的杀神面色苍白的走远，谁也没注意到，他手里撰着一支殷红的百步摇，是方才从那女子头上取下的。
　　属于如烟的。

　　“——”一口热血喷在地上。

　　你杀了她一次，还要杀她第二次吗？

　　他指节分明的手死死撰着那支红翡百步摇。

　　上穷碧落下黄泉，余生去哪里再寻那一抹绯色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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